北原村是木安县下最大的村子,但教育迟迟发展不起来,整个村子有三所小学,但教师却很少,尤其是英语老师。
王老头在一次考察中听说了这个村子,临走前特意来看了一眼,最终调整了考察计划。
村长很热情,拿出最高礼仪招待他们,弄得几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就是个学生。”江陆峥说,“这阵仗,真给我吓一跳。”
王老头拍了他脑袋一下:“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转换身份,你不是学生,你是北原村的支教老师,给我精神起来啊,好好教,好好学,用你们的力量给教育事业添砖加瓦,听见没!”
江陆峥一愣,使劲点头:“听见了导儿!”
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实习过,只不过大多都浮于形式,突然来到北原村,听王老头说这么一番话,江陆峥突然期待起来,期待真正的教育体验。
吃过饭,村长把他们带到居住地。
北原村不缺住的地方,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住平房,平时也很方便。他们被安排在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地方,正中间是一块空地,种着蔬菜。
索朗把钥匙给他们:“阿爸说,你们就住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我转达给阿爸。”
陶嘉闵接过钥匙,问他:“你在哪里念书?几年级了?”
说起学校,索朗眼睛立刻亮起来:“我在北原一小,五年级了。”
怕陶嘉闵他们不明白,索朗还特意解释了一下:“我们村一共三个小学,就叫一小,二小和三小。”
“陶老师,你会去哪个学校呢?”索朗忍不住问。
“我还不知道。”陶嘉闵摸摸他脑袋,“你希望我去哪个?”
“我希望你能教我!”索朗大声说,“老师,我听我阿爸说,你是教英语的,我想跟你学,我英语总是学不好。”
陶嘉闵乐了:“你怎么知道我教得就好?”
“我就是觉得。”索朗不好意思笑笑,“感觉你很厉害。”
陶嘉闵指指江陆峥陈天齐和黎昱程:“他们也非常厉害,也能教好你们,不论是哪个老师教,都要认真学。”
“我知道了陶老师。”索朗很乖地点点头,听见他爸喊他,跟陶嘉闵他们打了个招呼走了。
王老头过日子简单,东西一共也没多少,早早就收拾好,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翘脚。
“你们仨快点了啊。”老头说,“收拾差不多过来我给你们分任务。”
三个人一听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他跟前,把王老头一惊:“哎我没说叫你们现在过来啊!”
江陆峥笑笑:“导儿,我们乐意。”
老头哈哈直笑:“你们仨都去一小。我打听过了,二小三小的英语老师还勉强够,就一小比较缺。我跟校长沟通过了,陶嘉闵和陈天齐你俩带五年级,江陆峥你带三年级。你们师兄跟着我做调研。”
江陆峥刚要庆幸,王老头打断:“别觉得三年级比五年级的好带,真正教起来,每个年级都有不一样的特点,需要你们注意的东西也不同,身为老师,不光要教学生学习,更要关注到学生的方方面面,明白吗?”
“明白!”
“另外我还要强调一点,我们是来支教的,但也别忘了我们的实践和考察任务。怎么教,教什么,你们要根据孩子和学校的实际情况摸索,每天都要记录。”
“明白了。”三个人回答得整整齐齐。
第一天没什么任务,主要是收拾东西,了解情况。晚上吃过饭,他们获得了一段休息时间。
江陆峥和陈天齐累得不行,直接躺床上动不了,王老头带着黎昱程跟村长夜谈去了,也不在院子里。陶嘉闵闲不住,在附近来回溜达。
北原村晚上格外安静,这个点正是吃了晚饭在家休息的时候。陶嘉闵走在路上,万家灯火映入眼底。
脚下是开阔土地,抬头是万里星空,陶嘉闵又想起了许言午,那里的天也这么干净吗?能不能看见星星?
他们已经将近五年没有见面了。除了第一年,往后他鲜少将许言午的名字挂在嘴边,偶尔提起,也会用邻居或者高中同学代替。
仿佛不提,就能忘了似的。
卓凡他们也小心翼翼地避开许言午的名字。各种因素,不论外界的还是内部的,仿佛都对陶嘉闵有利,都在帮助他忘记许言午。
只有他自己知道,许言午是一颗种子,早就扎根在他心里,他毁了树冠,砍了树干,却动不了深深扎在心里的根。
“许言午。”陶嘉闵看着手机上的壁纸,念了他的名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正式上课第一天,班上的孩子都对这个新来的陶老师很感兴趣,个个坐得笔直,瞪着大眼睛看他。
陶嘉闵微笑着做了个自我介绍,对上了索朗激动的眼神。
“同学们好,我姓陶,你们可以叫我陶老师,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放暑假,由我来教你们英语。”
下面整整齐齐喊:“陶老师好!”
北原一小用的是部编版的教材,难度可以说是比较基础,适合各种水平的五年级学生使用。然而陶嘉闵简单测试一番发现,孩子们的基础很差,基本的二十六个字母发音都不正确。
他只好把先前的教学计划暂做更改。
“我问大家一个问题。”陶嘉闵一边说一边在讲台上写二十六个字母,“你们平时怎么学英文字母和单词的?”
下面有积极的同学说:“老师!我们用拼音记。”
陶嘉闵笑了:“是个好办法,我小时候也用拼音记,不仅用拼音记字母,还用拼音记单词,就把他写在单词旁边。”
小孩儿眼睛一亮,觉得得到了认可,连带着其他学生也积极起来。
“老师,我用汉字记。”
“老师,我听老师读,然后记住。”
很快教室里热闹成一团,各种方法五花八门。陶嘉闵没急着否定他们的方法,而是各自指出了合理之处。
“你们的方法很多。”陶嘉闵说,“但在用这些方法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有。”索朗说,“有的英文字母和英文单词没有对应的汉字读音,我就容易记不住。就算是有,也不是全部都能对应上,总觉得读音有点奇怪。”
陶嘉闵点头表示认可,又问了问他们学英语遇到的难题。
孩子们一开始还很不好意思,直到陶嘉闵起了个头,就不再拘谨。
陶嘉闵两手撑着讲台说:“我小时候英语虽不太差,但是我特别讨厌背单词,单词拼写和意思总是背不出来,有没有跟我问题一样的同学?”
讲台下几乎全都举了手,眼巴巴看着陶嘉闵像是找到了知己。
陶嘉闵笑着看他们:“想不想把记单词变成简单的事?”
“想!”讲台下的声音格外洪亮。
甜头放出来,孩子们个个非常积极,也不排斥新方法,跟着陶嘉闵尝试用音标记单词。
一小的孩子从来没接触过音标,开始非常困难,经常会把音标、字母和汉语拼音混淆,学着学着就成了一锅粥。
陶嘉闵也不急,领着他们慢慢学,把汉语拼音、字母和音标全部列好,自费打印出来,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详细说明他们的区别,甚至还用可爱的手绘画标注了需要注意的点,带着他们一遍遍练习。
孩子们拿到表一个个高兴得不行,一边说陶老师画画的好,一边说要好好学英语。
在孩子们的吵闹声中,陶嘉闵一瞬间回到了那个夏天,六个人围在桌子旁,笨拙地画手机按键,用大号字体标注每个按键的用处,最后用抽象的方法画上自己的名字。
回忆开始模糊,他记不清那张指南上具体都有什么内容,记不清是什么排版布局。几个人的音容笑貌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原来这么久了,他笑笑,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簇拥。
孩子们感受到老师的用心,学得自然特别认真,索朗每次下课都问他很多问题,陶嘉闵也乐意给他们讲,只要课间没事儿,愿意听的小孩儿全都围着他。
陶嘉闵给他们讲西方的文化,讲每个单词的起源,讲各种希腊神话,讲各种国外美丽的景色,小孩们听的如痴如迷。
渐渐地,他们能够读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书本上的拼音和汉字都被擦掉,也没有多出新的痕迹。
陶嘉闵非常认真地表扬了他们,根据每个人的进步写了表扬卡,并跟他们商量进行更难的挑战。有了第一步的成果,几乎没有孩子拒绝,他们全都信心满满,势在必得。
英语课不再是困难和讨厌,成了有趣和期待。陶嘉闵也成了孩子们口中“特别会教英语和特别会画画的陶老师”。
这天放学,陶嘉闵跟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还伴随着货车的轰隆声。
他拿好东西下楼,见几辆车停在村口,还有一群人跟村长说话。
“陶嘉闵!”江陆峥在身后叫住他,“外边那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多人?”
陶嘉闵摇头说不知道。
学校不知道哪个领导突然说:“听说是从北城来的,来咱们村医疗援助的,那车上全是医疗设备。”
陶嘉闵听了倒是高兴,教育和医疗如果好起来,北原村的生活水平肯定也能提高。
他笑着跟江陆峥一块儿往外走,绕过课间奔跑打闹的学生。
快走到校门口时,陶嘉闵突然顿住了,任凭江陆峥怎么说话也没反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停下的,只觉得全身冰凉,血液在体内疯狂奔流却带不起一点温度,撞得每一块骨头生疼,像是要把身体硬生生撕碎。
人群里,他看见了那个消失了五年的人。只一个背影,世界天翻地覆。
他看见背影缓缓回头,抱着箱子的动作静止了很久,手指骨节用力到泛红。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
陶嘉闵眼底涌上湿意,渐渐看不清许言午的正脸,他嘴唇微张,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能感觉到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艰难地迈开步子,顾不上掉在地上的书本和材料,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想干什么他不知道,混乱的思绪再也无法凝聚,他只想凭着本能往前走,走向那个好久不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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