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昼小艾对着镜子练习着。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颊和眼下因为熬夜而放大的瞳孔和青黑的暗沉，无神无力眼珠子上方因为情绪时常失控而耷拉着的眼皮，她知道自己处在一段情绪溺水期中。
冗杂的工作已经堆到完全不想理会的程度，而与此同时，自己努力粉饰和平的情感契约已破烂多年，对于悄悄缝缝补补这件事儿已经极其厌倦。
折叠了一切外界关于“人生使命”的洗脑营销，面色苍白的昼小艾再次狠狠地下定决心：我得离开这儿，和这一切让我感到厌烦的东西斩断联系。
几段急促快速的关心连珠炮接连发送到了昼小艾的两米空间范围内。
“你身体还好吗，没发烧吧？”
“压力大的话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意识世界散散心？或者那破烂工作咱别做了。”
“嗯……精神状态不太好的话我这边有认识比较靠谱的医生推荐，你要不要试试？像监狱一样的地方你可不能去……”
看着面前蓝色光屏上好朋友不断变化的口型和大惊一跳的着急表情，昼小艾内心又涩又甜。
她把自己的计划和打算最先告知给了十几年的好朋友，不出所料得到了这样的回复。当一个事事都能理解你的好朋友都能是这样的态度时，自己所有亲近的亲戚朋友什么的还是瞒一瞒比较好。
假装了二十多年的乖乖女了，叛逆一把的滋味确实很爽。
事情其实很简单，他决定将当年她通过永恒果实选择的未婚夫踢掉，而这件事情在现在这个时代理论上来讲是被判处为定期劳役，但实际上应该算是无期徒刑。
……
昼小艾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再检查了一下自己温和的状态，练习完毕。
考虑再三，这件事还是要和最重要的当事人面谈一下。
外面妖风很大，阴沉的暗云层层堆积在一起。换上许久未穿的浅黄色正式套装，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从门口抄起一把黑伞便出门了。
下了高轨，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市中心一处精致的公寓。电梯门口的保安对她也挺熟悉的，直接帮忙按下了楼层号。
他看昼小艾今天穿着没有往日一般随意，便热心问询一番，“程先生刚回去没多久，昼小姐您是准备和他一起出门享用晚餐吗？今天外面天气不太好，是否需要帮您提前叫车？”
“不用了，简单说一些事情。”昼小艾以往日温和文静的态度回答道。
“唉，好的。”
看着她从电梯门口离去的背影，保安倒是若有所思：如今这个年头，倒是鲜少有人会当面聊事情。
叮咚，昼小艾等待了一会儿。
可视化门铃里一张男人的帅气的脸显示了出来，带着银黑两色边框眼镜，不过她在他的脸上新发现了俩条细纹，这是上了年纪的表现。应该是刚从公司回来，还未来得及脱下深灰色西装外套，面容稍显疲惫。
看见是她，表情有些许差异，赶忙开了门。
“小艾有什么事情吗？这么突然。”男人关切地问道，并示意昼小艾进门。
当他看见她这一身的衣服时，愣了愣，这不是当年他们去永恒大厦匹配果实时她穿的那一身浅黄色衣裙吗？他记了很多年，虽然之后就从没见过她穿过。
昼小艾直直地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可能一旦进去慢慢聊，再看见满屋子的回忆说不定会怯懦地说不出口。或者说出口了又被对方像往日一样慢慢地因为思维逻辑和条理的陈述反问而被说服，然后放弃自己已经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和模拟的决定。
戏精般生动的场景在昼小艾的脑内已经上演过无数遍。
深吸了一口气，她说：“我打算退掉我们之间的婚约，当然也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单方面在我，所以你也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她声音越来越低，语速却越来越快，简而言之：
“取消永恒契约，我们分手吧。”
昼小艾侧着头，说完不愿直视着他的眼睛，但也能感受到对方非常错愕以及不理解的情绪。
“还是先进来说吧。”男人先自顾自地转身进了屋子，没有理会她并不想进门的意思。
僵硬了一会儿，昼小艾心里明白是她有愧于对方，软了软自己的态度，还是进屋了。
她熟练地将门关上，把自己的黑色雨伞放在门口的雨篓中，而与之相邻的便是一把相似款式的灰伞。
习惯以及偏好大部分都类似，这是他俩为什么能匹配成功的原因之一。
他递过一杯温水给她，相对而坐。昼小艾轻轻抿了一口，是她最喜欢最刚好入口的温度。此时灯光映照出俩人身影的玻璃窗上开始显现出点点飞溅形状的水渍。
“我知道我们之前还存在着许多小问题，但是磨合之后总会变好的。果实夫妻有百分之八十会出现争吵，不理解对话等行为，但百分之九十九仍会通过磨合谅解等手段和好如初。”对面的男人似乎开始分析起了昼小艾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虽然他的语气存在一些勉强和不认同。
开始了，这他的标记点之一。
昼小艾对每个人都有标记点，观察周围人的经常性举动是她的习惯，尤其是她标记过的讨厌标记点。当一个人的标记点触发在她面前，那么独属于她的那一股情绪就随之而来。此时的昼小艾虽然说表面看起来与刚才并无二致，但她内心已经有一个小人把自己的手拧成了麻花。
她想过，这可能是她内心戏过于丰富的后遗症。
“没有的，程耀，这个决定与之前的那些事无关。”她忙出声解释着她真正的意思，“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与矛盾吵架什么的通通无关，只是我自己变了。” 屋子外面雨势突然变大，雨滴开始哐当哐当猛烈地砸在窗户上，但屋内仍一片寂静。
人都是会变化的。
随着时间的变化，环境的渲染，可能没有那么能够接受，没那么喜欢以及爱了。褪色是自然存在的变化，即使对方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当然，也存在着未见全貌，更多的隐藏着的一面被展现了出来，而最终自己不够接受而已。不过当人们第一次发现时，总会有些惊讶的。
“我发现自己那被分配了果实再次青了回去，已经很久了。”
女声听起来很平稳，但语调有些略微颤抖，水杯被一双秀丽的手攥得紧紧的。为了掩饰自己做下的神经决定，她垂着头将双手环绕抱胸，直直地盯着水杯里还冒着热气的水面，像是在研究什么。
无关自己的家庭事业状况，也无关俩人之间的现实生活状态，如果是一般的普通人在听到自己的另一伴的果实青了回去时肯定会感到迷茫不已。
一句与你无关却由红变青，在这俩人之间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我一直以为你那边还是红的。”男人有些苦笑。
她慢慢抬头看向程耀，“这么久了，我已经反复地潜入了我自己的内心无数次。每次我都努力地想要再次催熟它，可我怎么都做不到。”
“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我的，也是最好的人。但是……”但是自己不想再维持这个破烂的现状了，而对方还在原地踏步。当初两个人之间和谐的步伐，已经随着一个人的原地停止，乱了。
“假装爱你这件事，很累。”她想要继续阐述他们之间的问题，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她最终说出口的还是一句：“对不起。”
此时对方起身从桌子对面缓缓绕过来，打算抱住昼小艾，但她却轻轻地退后了一步，房间里空空地留下程耀无奈的叹气。
临出门前，这个精神状态有些萎靡的男人最后再次挣扎尝试着：“那你知道背弃永恒契约的对象会有什么后果吗？”
她毅然地打开了大门，程耀站在她的身后继续说道：“小艾，你承受不了。你还可以再继续坚持一段时间的，就像我们之前一样。好吗？”
背弃通过果子立下契约的人会被强制驱赶去永恒森林寻找果实的种子——永恒之心。
有的人一次就找到了，而有的人在永恒森林里面一辈子都找不到。世界上有大把的人执着地去寻找，然后迷失在永恒森林里，从此消失。
“知道，但我决心已定。”
咔嗒一声，门关上了。
昼小艾更了解她自己，她不想渐渐溺在自己假想的梦幻泡泡中一辈子，也不想直到老去还在纠结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不去尝试更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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