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图像记忆法

她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相至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直到遇见你,我才觉得,那些方法或许能帮到你。”

相至的心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住了,暖流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哽在他的喉间,让他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明白,衣佳琪为他准备的这些看似轻松的图画和创意,背后是多少个泡在图书馆的下午,是多少本翻阅过的专业书籍,是多少个为弟弟担忧的夜晚。她不是随口提出一个想法,而是把自己曾经为弟弟付出的心血,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我做这么多?”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有阅读障碍的同学,甚至在遇见她之前,还因为自卑而刻意疏远所有人。

衣佳琪看着他,目光清澈得像山间的泉水,坚定而真诚:“因为我相信你,相至。我见过你解数学题时的样子,眼睛里有光,那是对知识的渴望。你不是笨,也不是懒,只是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就像一颗被尘埃掩盖的星星,本身是会发光的,只是需要有人帮你拂去尘埃,找到发光的方式。”

从那天起,他们的“图像阅读课”成了每天放学后的固定项目。图书馆的那个角落,成了他们专属的“秘密基地”,素描本上的空白页,渐渐被一幅幅生动的画填满,也渐渐填满了相至曾经灰暗的学习生活。

衣佳琪为相至创造了一整套独特的“图像记忆法”,针对不同的科目,设计了不同的图像策略。古诗文太难记,她就把诗句变成连环画:“床前明月光”,她画了一张小床,床前的地面上,洒满了银色的“月光”(其实是用银色马克笔涂的圆点);“疑是地上霜”,她在“月光”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旁边标注着“像霜一样白”;“举头望明月”,画一个小人抬起头,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低头思故乡”,小人低下头,旁边画了一座小小的房子,代表“故乡”。

“你看,‘飞流直下三千尺’,不用记‘三千尺’是多长,想象一道瀑布从你家对面的三十层楼顶直冲而下,水花溅到你脸上,凉丝丝的。”她一边说,一边用蓝色马克笔在纸上画了一道倾斜的弧线,弧线下方画了几个溅起的小水花,旁边还画了一个捂着脸的小人,“这样一想,是不是就能记住瀑布很高、很壮观了?”

相至看着画,忍不住点了点头。他仿佛真的看到了那道从高楼落下的瀑布,感受到了溅在脸上的水花,诗句的画面感一下子就清晰了,比死记硬背容易多了。

更令人惊叹的是,衣佳琪很快发现了相至的天赋——他对色彩和空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度。同样的一幅画,他能记住每个细节的颜色;同样的一个场景,他能在脑海里清晰地还原出空间布局。于是,她据此创造了一种“色彩记忆系统”:不同的朝代用不同的颜色代表,秦朝是庄重的黑色,汉朝是热烈的红色,唐朝是辉煌的金色,宋朝是清雅的浅蓝色;重要的历史人物,也有专属的“色彩标识”,秦始皇总是黑袍加身,汉武帝穿着红色战甲,唐太宗戴着金色的王冠。

“色彩是你的锚点。”衣佳琪在素描本上画了一个小小的色卡,贴在扉页上,“当你看到文字开始混乱时,就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找到对应的颜色——比如想到秦朝,就想到黑色,想到黑色,就想到穿黑袍的秦始皇,想到秦始皇,就想到他统一六国的画面。颜色会像锚一样,把你拉回正确的记忆轨道,不会迷路。”

相至的学习开始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那些曾经像洪水一样淹没他的文字,在衣佳琪的画笔下,渐渐变得温顺而有趣。他发现自己并非记忆力差,只是需要正确的“编码方式”——别人用文字编码记忆,而他,用图像和色彩编码。图像和色彩,是他大脑最熟悉、最容易接受的语言。

一次历史小测验,试卷发下来时,相至的手都在发抖。他深吸一口气,按照衣佳琪教的方法,先看题目,再在脑海里找到对应的图像和颜色。看到“秦始皇建立中央集权制度”,他想到了黑色,想到了穿黑袍的秦始皇,想到了他坐在宫殿里,身边站着三个小人(代表三公),下面排着九个小人(代表九卿)。顺着这个画面,他慢慢回忆出知识点,一笔一划地写在试卷上。

成绩公布那天,相至看着试卷上的分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七十分!虽然不算高分,但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突破,是他第一次在历史测验中及格。衣佳琪坐在他旁边,比他还要兴奋,她看到分数的那一刻,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颊因激动而泛红,像熟透的苹果。

“你看到了吗?相至,你做到了!”她几乎要跳起来,声音里满是纯粹的喜悦,引得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她却毫不在意,只顾着拿着相至的试卷,一遍遍地看那个分数,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那一刻,相至看着她灿烂的笑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他的心跳突然失控,像擂鼓一样“咚咚”作响,掌心也冒出了细密的汗水。一种混杂着感激、钦佩和某种更深层情感的悸动,从心底蔓延开来——他想,这大概就是“心动”的感觉吧。

但图像记忆法的创造并非一帆风顺。有些抽象的概念,比如“儒家思想的核心”“道家的无为而治”,很难用具体的图画表达。每当遇到这种难题,衣佳琪就会陷入长时间的思考,常常对着课本发呆,甚至会熬夜查资料、设计教学方案。

一个周一的早晨,相至刚到教室,就注意到了衣佳琪的异常。她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像是很久没睡好,平时总是明亮的眼睛,今天也带着一丝疲惫,连笑容都比往常淡了几分。课间休息时,她趴在桌子上小憩,头枕着手臂,呼吸很轻。突然,她放在半开口袋里的手机滑落出来,“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相至赶紧弯腰帮她捡起手机,准备递还给她时,不经意间看到屏幕还亮着,上面停留着一个未关闭的界面——那是一篇发表在教育期刊上的专业论文,标题清晰可见:《如何为阅读障碍者设计图像化教学方案》。页面上还有不少标注的痕迹,有些地方用荧光笔标了重点,有些地方写着小小的批注:“这里可以借鉴,用比喻让抽象概念具象化”“这个案例不错,明天试试用在‘道家思想’上”。

相至的心被重重一击,像被什么东西砸中,又酸又涩。他从未意识到,衣佳琪为他付出的,远不止表面上那些轻松的图画和创意。她背后做了多少研究,查了多少资料,熬了多少个夜晚,他都不知道。她把所有的辛苦都藏在背后,只把最轻松、最有效的方法展现在他面前。

那一刻,相至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辜负她的付出,一定要更加努力,一定要让她的心血有更多回报。

随着图像记忆法的深入,相至的进步越来越明显。他不仅能记住知识点,还开始能够将脑海里的图像,慢慢转化回文字。衣佳琪抓住这个机会,教他“反向翻译”——先看着自己画的图,尝试用自己的话描述出来,再对照课本,找到对应的原文,建立图像与文字之间的联系。

“来,描述你画的这幅‘赤壁之战’。”衣佳琪指着相至前一天画的画——画面上,左边是曹操的船队,船上冒着熊熊大火,用红色和橙色马克笔涂得格外醒目;右边是周瑜的军队,士兵们站在船上,拿着弓箭向曹军射击;天空中画了几道弯曲的线条,代表“东风”,旁边还写了一个小小的“风”字。

相至看着自己的画,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曹操的船着火了,火很大,周瑜的军队在射箭攻击他们,东风吹得特别猛,把火势吹得更旺了,曹军的船都被烧了。”

“很好!描述得特别准确!”衣佳琪用力点头,眼里满是赞赏,“现在,试着翻开课本,找到描述这一段的原文。不用急,慢慢找,把你刚才说的话,和课本上的文字对应起来。”

相至翻开历史课本,目光在文字间慢慢移动。这一次,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文字,似乎温和了许多。它们不再疯狂地跳舞,而是安静地躺在纸页上,等待着他的辨认。他一边回忆自己画的画面,一边寻找对应的句子,终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行字上:“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

“这里...是这里!”他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我刚才说的‘火很大、风很猛、船被烧了’,就是这句话!”

“对!就是这样!”衣佳琪的欢呼引来了周围同学的侧目,但她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相至,你在建立图像和文字之间的桥梁!以后,你看到图像,能想到文字;看到文字,也能想到图像,这样就再也不怕读不懂、记不住了!”

慢慢地,相至发现自己的阅读能力有了质的飞跃。虽然阅读速度依然比别人慢,虽然偶尔遇到复杂的句子,文字还是会轻微扭曲,但他已经不再害怕它们了。他掌握了与文字和平相处的方法——图像是他的罗盘,色彩是他的锚点,指引他在文字的海洋中航行,不至于迷失方向。

然而,衣佳琪的付出远不止于此。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长,相至逐渐发现,她为他创造的每一幅画、每一张图表,都不仅仅是教学工具,更是她内心情绪的映照。她总是把自己的脆弱藏在笑容背后,却会在不经意间,把真实的自己画进画里。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连图书馆里的光线都显得格外昏暗。他们一起复习李白的《静夜思》,按照往常的习惯,衣佳琪应该会画一个诗人站在窗前,抬头望着明月的场景。可这一次,她却画了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小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课本,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坐在书桌前,背对着画面,望着窗外的明月。窗外的月亮很圆,却透着一丝清冷,地上还散落着几件未收拾的行李,行李上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上面写着“转学”两个字。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衣佳琪放下画笔,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李白在外地,看到月亮就想起了故乡。而我...每次背这首诗,都会想起刚转学来的那段时间。那时候我刚从老家过来,住在临时租的房子里,房间里空荡荡的,晚上睡不着,就坐在窗边看月亮,特别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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