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中出发到湄江观音崖要四五天,纪纲念在张长清身上有伤,租了一辆马车,亲手铺上软垫,卫雪鸣在一旁煽风点火,说:“属下还没见过指挥使对谁那么好呢,可人张三姑娘压根不领情,这情与爱甚俗也。”
卫雪鸣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模样俊俏,身形修长板正,性格上有些孩子气,张长清听小叔说,他还没成亲,卫家长辈劝了很多次,就是不成亲。
“卫指挥同知这模样俊郎如天神下凡,比我这等女儿都美多了,京中不少姑娘惦记吧,等我改日和卫大人讲一讲,乘早成亲抱子。”
张长清站得虽远,但把卫雪鸣的话听得一干二净,于是顿了顿脚步走过去,只为恶心他所说一番话。
卫雪鸣细品几番,听出卫大人说的是谁了,那不就是他家那位老爷子,供起来的祖父,这要告诉他还了得。
卫指挥同知气得手发抖,指着张长清说:“你岂敢!”
“为何不敢,我祖母与卫祖母正好是闺中密友,只怕我一封书信送去,卫指挥同知下月就得娶亲。”
“你你你!”
其他锦衣卫只敢低下头,站得远的都时不时往这边看,卫雪鸣气道:“你们看什么看,都不知道做什么吗!”
说罢,他贴近张长清,狠笑道:“我告诉你,若是让我抓住你一点错处,便把你关在北镇抚司,好生伺候着。”
“好可以,那卫指挥同知可要等到那天啊。”
张长清看着那张少年气的脸,狠笑也狠不到哪去,不自觉尾音扬了几度,又似平常淡漠。
“你!”
纪纲伸手拦住,平静道:“够了,吵够了吗闹够了吗,她年纪小不懂什么事,你也跟着不懂事,你多大了和一个小姑娘吵,去做你自己的事。”
卫雪鸣不情不愿的应了,伸直了脖子瞪张长清,狠狠剜了一眼,才走开。
纪纲伸出左手,靠在车厢边,一副要把人扶上车的姿势,张长清提裙走了两步,错过他上了马车。
那手停在空中,显得有些落寞。
他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瞧见张长清身上少了块玉佩,想起前几日去文华殿,看到小姑娘给太子整理文书的时候,腰间别着一块白玉,现在没了,于是出声问:“你腰间的玉佩呢,丢了……还是送人了。”
张长清淡淡地答:“送人了。”
纪纲面上带笑,送人了三字在他脑中徘徊,是送给那个人了吧,美玉送情郎,好一个郎情妾意,他轻笑一声,说:“到湄江我送你一块玉佩吧,听闻湄江盛美玉……”
“不必了,”少女隔着车帘,看不清里面是何表情,看不清眼底的深色,她轻笑道,“大人可还记得钱塘那年雪夜,嘴边血又或是断脖刀,我在床上躺了足足半月,我本就是母亲体弱生下,身体也不见得怎么好,险些就……纪指挥使该如何让我心悦你。”
几句话让原本要掀开帘子送糕点的手停住了,纪纲突然觉得这刻很漫长,他发颤地问:“可你说,要嫁我,不是吗?”
“未曾说过。”
纪纲还是把糕点放进了车里,他的眼眶有些红,手死死攥住绣春刀,轻轻说:“对不起,对不住。”
在马车行去湄江的日子,纪纲没有再问过她一句话,张长清倒是清闲得很,整日拿着诗书看来看去,卫雪鸣时不时撩开车窗上的帷幔,有些好奇的打趣她,说:“看得是什么书,不会是什么淫词歌赋吧。”
“卫指挥同知,这是太子妃娘娘的上好诗书,说成淫词歌赋,哼,你还真是敢说啊。”
卫雪鸣连忙摆手喊停求饶起来,连忙放下帘子,纪纲不满地看着他,眼刀如风,众人默声。
终是第五日到了湄江,车窗帷幔被挑起一半,姑娘好看清秀的眉目只露出一半,她仔细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张长清扶着车厢下车,入眼是一片富饶街景,卖小吃与卖茶的摊子有三四家。
还有半个时辰宵禁,还是如此热闹。
纪纲伸手搀扶张长清下车,她不声不响又错开,扶着车厢下去,伸了伸胳膊,说:“去街上看看吧,倒是热闹极了。”
在湄江的住处不急,张长清祖父在湄江和钱塘买了两处房产,为的是年事高后辞官与夫人远离官场,可惜死在靖难了。
卫雪鸣让属下按照张长清给的地址去找宅子,自己慢悠悠走着,问:“老纪,我们多少天没逛过街了。”
纪纲抬头看天,道:“很久了。”
看着满街闹玩的玩意,和飘香的吃食,卫雪鸣下定决心道:“老纪,我打算罚我先逛半个时辰的街,你觉得如何。”
“胡闹!”
张长清手捧诗集,裹紧外衫,被晚风吹得发抖,纪纲看出她冷,把手里的白狐皮披往她身上一盖,又把诗书夺来塞进自己怀里,动作行云流水。
卫雪鸣指着前面卖烧饼的摊子说:“上面写牛肉烧饼,老纪你吃不吃?”
纪纲回:“不吃。”
他又问张长清,你呢?
“不吃。”
最后还是买了三个牛肉烧饼,说不吃的肉嘴巴里嚼得香着呢,卫雪鸣愤恨地看着两个道貌岸然的人,分明就是不想花自己的钱!
前面有家卖梨花酥的糕点铺,油酥甜腻的味十里飘香,绕在张长清鼻尖久久不能散去,她好甜口,眼睛盯着铺子不松,拎了拎钱袋,走上前买了三包糕点。
卫雪鸣问:“女官的月俸很多吗?”
纪纲喉头一动,道:“太子妃身边的心头宝,能亏待了?”
三包糕点一人一包,香甜酥脆的梨花酥,甜而不腻,又正好不是很甜,处处都合心意,张长清没忍住多吃了几口,塞得满嘴都是。
一小贩看到她身上披的狐裘,上好的料子价值不菲,又见她爱吃糕点,便招呼着来,买自家的点心,说有盐渍梅子,状元酥糖,夹心糖饼,巨胜奴,软豆糕,都是京中达官显贵爱吃的。
张长清笑了一下,挑眉道:“这些在京中的糕点铺子,都是热销的糕点。”
小贩摸摸脑袋,说:“姑娘行家啊,您在京中都吃过吧,来尝尝湄江的正不正宗,来软豆糕,用红豆细细做成沙,糯米为皮,软糯香甜。”
他说着用筷子夹起软豆糕要人尝尝,张长清接过筷子,迟迟不肯下嘴,见卫雪鸣凑着脑袋看,一筷子硬塞给了他。
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狐裘上的皮毛都跟着颤了颤,她说:“我一向不喜太甜的东西,你这馅一闻就腻,瞧见我二哥哥喜欢,我便给他尝尝好了。”
卫雪鸣嚼了三四下,糊了满嘴馅,拽着纪纲含糊道:“快去茶摊给我买些茶水,快,老纪我快噎死了唔!”
结果还未走到茶摊,卫雪鸣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张长清一副都看透的样子,道:“纪指挥使,咱们回宅子吧,卫指挥同知一时半会怕是醒不来了。”
张长清的嘴像开光一样,到了半夜,卫雪鸣也没有苏醒的迹象,时不时身体抽搐两下。
管家是从英国公府调过来的家生子,年轻嘴严办事得力,他知道怎么做,命人悄悄去请了大夫,从小门进。
大夫看过卫雪鸣之后,开了两幅药方,管家自己抄了两张送到张长清房中,她一看不得了,什么千年人参什么鹿茸什么当归什么好药材用什么,就吃了量大的迷药,要用这么多好药材?
她问:“这些药材,家中都有吧?”
好巧不巧,张家旁支做药材生意,没事就给李氏和老夫人送药材,千年人参没有,但人参总归有。
管家回话,说:“都有,万岁给夫人的千年人参还有几根参须,都放在库房好好存着呢。”
“你叫什么名字?”
“姚骨。”
“你是姚妈妈的儿子,姚溪是你姐姐,行事确实有几分相似,”张长清放下茶盏,咳嗽了两声继续说,“卫雪鸣用不到这么好的人参,取一只普通的便好了。”
“是。”
姚骨答完话,又道:“三姑娘,下人说去请大夫,原本三家医馆,只有一家开门,另外两家……”
“大夫还在府中就给我带过来吧,他来了之后你就在门外等好,”姚骨得令退出屋子,张长清敲敲桌面,窗子从外面打开,她说,“你听到了,就去做吧。”
不着调的纪指挥使靠在窗边,答:“已经吩咐去查了。”
不一会儿,姚骨就带着大夫走到了屋前,靠着窗户的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只留下夜风呼呼吹进屋子。
大夫进屋后,拱手道:“在下李文凤,见过张三姑娘。”
李文凤长得文弱,看着只比张长清高两个头,如同一张薄纸,一阵风就吹倒了,一双狐狸眼清澈见底,他有些怕意。
张长清吹了风正头痛,用手撑着额头,痛得反而想事越清晰,她轻声说:“药方有问题,你自己知道,就是为了见我,李大夫好手段,连千年人参都敢写。”
李文凤走到她面前,顺手把窗户关上,悄声说“姑娘不想知道,为什么其他两家医馆都关了,只有在下愿意来吗?”
“为什么呢?”
“姑娘得罪了人,得罪了贵人。”
他慢悠悠的说,慢悠悠地靠近,近到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他说,姑娘,我只认钱,所以来了,我不怕死所以来了,姑娘是不是该谢谢我。
“我听他们都叫那人卫大人,他只是中了些迷药,姑娘你中毒了。”
这里把剧情改了不少,后面几章都是湄江之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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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夜行湄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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