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最后一起打着手电筒,偷摸回家。
幸好是赶在兰爸回家之前到的,不然给兰粲十张嘴也说不清。
她回到房间,坐在床上,脑子里回想着与苏澈的谈话。
他提起自己从前的经历时,神色很平静,感觉已经完全释怀,又或者说,他已经能够不去过多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很强大,兰粲想。
接下来的两天,苏澈按时来兰粲家蹭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交换了‘秘密’,彼此好像多一份心照不宣。
今天难得休息,兰爸决定把家里大扫除一遍,人手不够,喊了两个男孩子帮帮忙。
阳光像新鲜的活力注入兰粲家的院子,水龙头接了长管子,里面喷出的仿佛不是水,而是夏天的一份独有生机。
兰爸在楼上拖地板,康哲在楼梯上交接工具,苏澈负责楼下的打水,兰粲和康娜则负责擦洗,配合得很默契。
空气中充满着陈旧的泥土灰尘味道,或许是木头被打湿氤氲出的气味,又或者是某个藏匿在阁楼中的精灵逃了出来。
用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整理出一个样子,大家都推脱着回家吃饭。
兰粲送走了朋友,蹦跶着上楼查看大家的成果,最顶上的阁楼也被整理出来了,她有些好奇。
阁楼真的很小,兰粲猫着腰慢慢往里走。里面的陈设都是些木制的小家具,今天被洗去了蛛网和尘埃,原色显露,在这个昏暗的小房间里透露出静谧而又复古的力量。
兰粲转了一圈,准备走了,忽然看到墙角透出一丝光亮。
她把身子弯得再低些,一步步挪过去。发现是个小窗户,这个窗户从房子的正面是看不到的,难怪兰粲从来都没注意到。
她像是一只发现惊喜的猫,轻手轻脚地拉开窗帘。
窗外的爬墙植物占了大部分面积,只留中间部分,她缓缓靠近,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形成一层雾。
用手擦去,兰粲看到一户人家后院的一角,好像有点熟悉,开始推测这是哪个方位。
一个身影突然跑进她的视野里,她把头凑近窗户……康哲?她有点疑惑,他这是串了谁家的门。
只见康哲对着屋里的人笑着,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人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并缓缓走了出来,透过绿色的缝隙,她只看到一个隐约的背影,她应该知道了。
她再次像一个窥探者,仔细又小心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情有些起伏,却又不一样。
兰粲就这样蹲在窗子的一角,像个偷偷摸摸的变态。
这个阁楼就像是一个隐秘的角落,昏暗,安全,只有窗户的位置透露出一点光。
像兰粲的心脏。
她不再看下去,起身回了房间。
后面两天,她都待在药房帮忙,日子过得很快,八月已经微微露出一个角。
闲暇的时候,她会走到阁楼去坐一会,却没有拉开窗帘。
小摊生意红火,兰爸干脆抓住时机,连着几天都住在县城的朋友家。
康哲十分羡慕她的清闲,嘟嘟囔囔为啥他阿爸不能这么放心他,转头就拉着康娜,苏澈来找她玩。
兰粲找了几张凳子让他们坐下,康哲还假模假样客套起来:“没打扰你吧。”
呵呵,兰粲给他一记眼刀。
他从兜里摸出一副扑克牌,自以为帅气地摔在柜台上:“先说好啊,不赌钱。”
康娜没兴趣,苏澈好奇地拿过来看看。
康哲一派早就料到的神情,从外套里又掏出一盒五子棋。
更无聊了,苏澈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康哲啧了一声,作势要脱外套,兰粲一脸不可置信,嫌恶道:“带着你体味的我不玩。”
一盒大富翁被扔在柜台上,
还带着体温。
康娜平静地看向他:“你用手拿着是会死吗?”
最后四个人选择了那副扑克牌,扑克牌玩法很多啊,小猫钓鱼,抽鬼牌,24点,又或者斗地主。
把玩法都轮过来一遍后,只剩下抽鬼牌。
分好牌后,按照按照石头剪刀布的大小,顺时针抽牌,兰粲抽苏澈的。
康哲手气很臭,屡屡被康娜迷惑,抽到错误的牌,康娜自己则完全不一样。
兰粲大笑着看他们抽牌的乐子,等轮到自己了,才感到微微的紧张。
仅隔着一副牌的距离,苏澈的眼睛就像海上鼓风的帆,专注且锐利。可这阵风好像又可以随时泄去,而后帆又飘扬。
因为他看得专注的好像不是牌,是她的表情。
兰粲不得不回视他的眼睛,她的手指在牌间穿梭,佯装镇定地观察他的表情。
毫无破绽。
就在将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牌忽然抖动了一下,兰粲的指尖戳到了一张牌。
浑身好像过了沸水一般剧烈地烧起来,苏澈弯了弯眼睛。
兰粲抽出那张牌,
配对,丢出,获胜。
康哲大叫:“又走一个,来来来,我和你分高下。”
两个人速战速决,最后康哲把手里一把乱七八糟的混搭牌一丢,大吼一声:“服了!”
康娜毫不留情地嘲笑,康哲转头,眼神忽然定在兰粲脸上。
她不明所以:“看我干嘛?”
“你脸好红。”康哲语气忽然变严肃,“是不是发烧了?”
兰粲还沉浸在刚刚的氛围里,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苏澈,却真的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晕晕乎乎的。
扶着桌面站起来,头痛像一根由远及近传输的电线,忽的在脑子里炸开。
不是吧,免疫力差到这份上了。
康娜找来温度计和冰凉贴,等待几分钟后,拿出来一看,三十八点三,还能接受。
刚刚还在嬉戏打闹的一帮人忽然安静的不行,苏澈去厨房给她烧开水喝,康哲去给她拿毛毯,康娜坐在一旁陪她。
感动了,下辈子还和你们玩。
兰粲突如其来的发烧倒也只算得上一个小插曲,没两个小时就退烧了。
只是兰爸不在家,时间又不早了,苏澈便让他们先回家,自己照看着些。
傍晚时众人关了药房,兰粲退烧后就安置在后院的躺椅上一直睡着。
他守在兰粲身边,无所事事,时而看看她的睡颜。
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苏澈抬头看了看天,有两滴雨水打在了他的脸上
是快要落雨的天气,他伸出手,戳戳兰粲的手臂试图把她叫醒。
兰粲蹙眉,翻个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事出紧急,他来不及思考,拿过旁边的毯子把兰粲包住,双手轻轻靠住她的背和腿弯,把她抱起来。
兰粲一下子被惊醒,嘴里咕囔着什么。
苏澈没听清,只能自己的动作放得更慢一点,声音轻轻的:“没事,睡吧。”
他把兰粲放到屋内的沙发上,她睡得已不安稳,在靠到沙发的瞬间,眼睛睁开一条缝。
苏澈的脸与她挨的极近,兰粲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听见他开口:“饿了吗?”
她放开手,有些不自在地坐正:“你陪我到现在啊。”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坐在她对面,又开口:“还难受吗?”
“好多了。”
兰粲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穿鞋进厨房:“没吃吧?我招待你。”
她起锅烧水,把冰箱里冻着的馄饨拿出来:“吃几个?”
“自己包的?”苏澈走到她身后。
兰粲点头,圆鼓鼓的馄饨像一艘艘小船,在海上漫无目的地打转。
她拿出两个瓷碗,倒上一点盐,鸡精和酱油,加上半碗开水。馄饨很快就煮好,透明的面皮包着嫩红的肉,像一朵朵花浮在水面上,苏澈把馄饨捞出,均匀分在两个碗里。
可能是因为生了一场小病,才刚端到桌上,兰粲就一副饿死鬼模样。
她用勺子舀起一只馄饨,小心地吹吹气,慢慢送入口中,但还是冷不丁被烫了一下。
她眯起眼,嘴唇红红的,一副可怜样。
苏澈被她逗笑,倒了杯凉水给她,兰粲缓了缓,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搅了搅汤,苏澈觉得温度差不多了,舀起馄饨开始品尝。
兰粲臭屁:“好吃吧?”
馄饨很香,肉很嫩。苏澈笑着说:“当然。”
外面大雨倾盆,而室内却温馨异常,兰粲忍不住开始猥琐地幻想如果这是她和苏澈的小家...
大胆!说好了一辈子做兄弟的。
一口一口把汤都吃干净了,苏澈起身,拿好自己的东西。
兰粲知道他要回去了,把他送到门口。
苏澈转身,对她说了今天最后一句,让她睡不着的话:
“今天拯救了一颗被雨淋的星星。”
是的,很老土,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但她就是莫名被击中了。
看着他离开后,兰粲跑进厕所,结果在镜子面前,她看到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以及嘴边口水的痕迹。
感觉事情发展的更搞笑了。
过了一会,她打开水龙头擦了擦脸,透过镜子,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脸。
随后,兰粲靠着墙慢慢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
无声地叹了口气。
认识苏澈好像是她做过的一场晦涩又充满变数的梦。
她本身是喜欢远远观望的人,是会后退一步的人。
她害怕自己的这份心思太过浅薄而拿不出手,又觉得似乎已经厚重到她难以承受。
生活这个柔软而细腻的小镇上,任何一个小的瞬间,都可能酝酿着一场热烈的爆炸。这场梦淹没了兰粲曾经对死的幻想,浮出了更多的贪欲和渴望。
蹲在这个小小的卫生间里,她忽然想到了《我的阿勒泰》里的一句话:
“我出于年轻而爱上了麦西拉。”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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