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又起,走向医院的这条路好像变得特别长,兰粲不敢抬头看他。
“你生气了?”小心翼翼的语气。
苏澈不理她,掠过她就往前走,他人高腿长,一步一步走的飞快。
兰粲急了,大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我不是要这样子讲话的,拧巴的性格是真的,但是你之前看到的我也不是假的,不要生气了。”
一通话机关枪一样轰完,兰粲死盯着他的袖子等待审判,却半天没什么动静。
抬眼看向他的表情,脸顿时一黑,这不要脸的东西果然在憋笑。
兰粲转身要走,苏澈反过来拽住她的胳膊,两个人离得非常近,他俯下身,另一只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那就和好了。”
兰粲冷不丁地感觉脑门上传来轻微的触感,老脸一红,又气急败坏:“苏澈!”
然而没有什么卵用,男人转头笑盈盈地看着她,让人完全生不起气来。
仅剩的一小段路,两个人之间肩挨着肩,谁也插不进去。
下午苏澈在病房里陪了兰爸一会,就先回家找苏奶奶报备去了,兰粲和他说了会话就独自走进病房。
兰爸探头探脑地张望:“小伙子呢?”
“回家了啊。”兰粲叠着晾干的衣服,回嘴:“不然让他在这里给你当个吉祥物。”
有点美滋滋地往病床上一靠,兰爸拍拍肚皮:“也不是不可以,我见你俩待一起心里就高兴。”
见兰粲不理他,兰爸稍稍侧身:“闺女,所以你昨天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康哲啊?”
“就你聪明。”兰粲也不正面回答,把轮椅推到床旁边招呼他,“搭我的肩坐轮椅上,我们先去把检查做了。”
*
苏澈昨天几乎是匆匆赶来,到青镇也已经天黑,原计划是第二天再去找兰粲,不料沿着江边的路慢慢开着,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吵完架,又一路尾随,弄完以后已经很迟,他就找了家便捷酒店住下,到现在还没和家里的老祖宗碰过面。
跟着导航,七拐八拐绕到了小路里。
自从那年暑假离开后,逢年过节都是把苏奶奶接到城里,他早就不认路,但好在福顺药房的四个大字很醒目。
自家的那栋房子大门敞开着,他下车走到门前,探头往里看。
没人在家的样子。
于是从门口搬了张小板凳静坐在门外等,微微低头盘算着该说些什么。
没等多久,小路那头传来嘈杂的聊天声,苏奶奶挎着一个小竹篮,脸色红润,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苏澈站起来,直到奶奶转过头来分两分目光给他。
“咦?你怎么回来了?”十分惊讶的语气。
苏澈笑得有点无奈,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奶奶,认不得你的孙子了吗?”
匆忙和小姐妹打了个招呼,她挽着苏澈的手走进房子里,问他:“你爸也回来了?”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苏奶奶更奇怪:“你爸今年让你来接我啦?没给我打电话呀,你饿不饿啊,奶奶给你煮面条吃。”
“奶奶。”苏澈摁住她的肩让她坐下来,“我是自己来的,谁也不知道。”
斟酌了一下该怎么说,他缓缓开口:“奶奶,你知道我们隔壁家的那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吧?”
褶皱的眼皮掀起来,苏奶奶顿时有了兴趣:“咋啦?”
苏澈微微抿唇,直白道:“我喜欢那个姑娘。”
苏奶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好事啊,那姑娘现在也在青镇,你就追到这儿来了?”
苏澈点点头,大致把兰粲爸爸的情况和他们在S市的同事关系说了下。
闻言,苏奶奶有些感慨地摇摇头,“人是好人,运没到,她爷爷也是,爸爸也是。”
苏澈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顺着她的话问:“爷爷怎么了?”
“溺水,沃土的时候滑到河里面了。”苏奶奶皱着眉头回想,“就是那一年的,七八月份的事情,你不是在吗?”
完全怔愣住,苏澈不自觉攥紧手里的杯子,本来应该在的。
本来。
苏奶奶喃喃自语:“后来就从后山搬到这里了,那女孩我常常见,很好的孩子。”随后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拿回来的小篮子里翻出来一串佛珠。
放在手里盘了两圈递给苏澈,说道:“这个是早上我去寺庙里求来的,你拿去送给她,保佑她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一小串的佛珠手链,檀珠细腻,纹理清晰,他放在手里摩挲了一下,点了点头。
医院那边,
陪兰爸做完检查,何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坐在病房里等着他们回来。
青镇的天气虽然不比S市严寒,但夜里也有几分冻人,她昨晚是临时借了护士站的被子才能安睡,这下刚好能搭着何叔的车回去一趟。
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回来的次数减少,待的日子也不多,家里的边边角角没人清理,陈旧得很。
谢过何叔后,兰粲上了楼梯,去拿要带的东西。
被子,再拿一条毛巾...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有什么。
兰爸说楼下靠窗的那一面药柜顶上的抽屉里有一个红色盒子,里面装着把备用钥匙,放在那里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要带到医院去。
她无奈地笑笑,就一把钥匙还放在红色的盒子里面。
已是黄昏,窗边透着金色的光,兰粲径直走向靠窗的那一排药柜,这一排并不常用,灰尘很多,她掩住口鼻,上手摸索。
连着看了几个都不是,看来就是在最顶上的那一排了,她靠蛮力拉扯,却差点把整个柜子拽倒,左顾右盼了一会,找了张椅子站上去。
一个一个抽屉拉开,空的、杂物、飞快奔走的蜘蛛,
啊,找到了。
天色暗的很快,但她能看清这个暗红色的小盒子外面还套着一个小塑料袋。
备用钥匙?这下兰粲是不相信了,好奇使然,她打开塑料袋,把暗红色的小盒子拿出来,上面并没有太多灰尘,肯定常常移动。
尽量地把身子朝向窗户,让外面的光照进来一点,她打开了盒子。
兰粲的瞳孔微缩,盒子里是几张女人的红底照片。
不是别人,是她的妈妈。
或许她懂得了为什么爸爸说这是钥匙。
她收回了原本想要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的意图,只是静静地再多看一会。
光线微弱,这个角落本也阴暗,兰粲却想让光能再多进来一点,便伸手用力推动那脏兮兮的窗帘。
“啪嗒。”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今夜无论是惊喜或意外都已足够地多,她把盒子合上,套进塑料袋里,随后小心跳下椅子走到墙边开灯。
远远看,掉在地上的东西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扭曲程度,上面布满大片的灰尘。
兰粲将它拿起,倚在柜台上,是纸质的物品,不过有一半被晒得完全褪色,不知道哪里来的,能活下来完全是奇迹。
顺着依稀的边缘撕开,里面的纸张散发着一股青苔腐烂的味道,绝对被水闷过。
兰粲边打开边猜测,门口被爬山虎等绿植布满,门内的窗帘又从来不打开,谁会这么蠢,从这么个刁钻的缝隙中塞信。
果不其然,大半的字迹已经被水泡发又或是被晒得褪色,但是兰粲却突然好像被人狠狠扼住了脖子,泪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在仅仅留下的语句中,她看到了一颗画得很潦草的星星,看到了思念两个字,看到了原谅,看到了回信,
也看到了模糊不清的澈字。
胸口处起伏,泪水打湿那张发黄发旧的纸,酸楚像一根弦挑动她的神经,兰粲忍着抽泣的声音,另一只手用力抹泪。
命运真的最爱开人玩笑。
镇定下来过后,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把信叠好,又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整个人铺到床底下,拉出了一个小箱子。
明显是一只很久没打开过的箱子,盖着厚厚一层灰。
她拿来一块抹布,把箱面仔细擦过一遍,轻轻抚摸箱面上干燥的花纹,有点胆怯。
打开后,扑面而来陈旧的味道,放着那个笔记本,苏澈送给她的书,以及她自己,竟然也真的给苏澈写过没寄出去的信。
总共七封,她一直写,写到了那一年的冬天,就放下了。
像是有千万只蝴蝶争先恐后钻进中的脑中,兰粲觉得脑袋沉闷,鼻头一酸,泪水不知怎么就又浸满眼眶了,她伸出手摸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那个充满了爱与痛,充满了亲情与不舍的炙热的夏天。
窗帘紧紧拉着,昏暗的房间里,兰粲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
她突然很想念爷爷,想念那个夏天懵懂而青涩的自己,想念逝去的一切。
猝不及防的,
强烈而快速的节奏打破了片刻的宁静,闪烁的灯光照亮了房间,兰粲起身走到桌边,接电话时还带着一点鼻音:
“喂?”
“你快拉开窗帘。”
兰粲心一跳,她小跑到窗旁,猛地拉开帘子,
苏澈靠在路灯下,身量高挑,围着一条白色围巾,笑意盈盈。
暖黄的灯光映下,丝丝绒绒的灰尘还是雾气在他的头顶像雪一样,他像是站在那里很久。
兰粲瘪嘴,感觉又有点鼻酸,她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什么?”似是没料到她会挑起这个话题。
“就是这样。”兰粲继续说,声音轻轻的,“就是这样,你忽然就来了。”
“忽然就到我的世界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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