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跟在身后,城主大人便回过头来,无论多少次,她都会被那种山鬼一般的美貌所震慑。
只是在一丝眼光的照射下,那面目上竟增加了几分恬静。
她伸出手,微微笑道:“您不要,送我罢,我还挺好奇,真的有让一个人倾心爱上另一个人的神药吗,我送给家里的妹妹们,省的她们老大不小,整日不想着成家立业。”
爱情这般变化莫测,人这种最聪明的生物都无法掌控,何况借助外力呢。
城主似乎歪了歪头,眼睛也不眨,就那么望着她:“你也可以试试。”
素柔摇摇头:“老大不小了,我还做出这样让孩子们笑话的事情,再没脸谈什么情爱之事了。”
城主便轻轻靠近,将那坛药酒放在他手中,唇角溢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风华正茂的年纪,才多大,不要说这些气话。”
他这老气横秋的劝慰笑道了她,她的妙目微微弯起来,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不自觉掩着唇,微微嗔怪:“您真是——”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上下看他,分明还是这样年轻,不由想到一个尴尬的问题:“我已二十有五岁,该不会,比您要大几岁罢——”
城主大人忽然不说话,眼睛旁逸斜出,却不回话。
素柔笑了出来,原来这城主大人,真是年岁比他要小呢——
他望着她笑,却也不恼人,只淡淡道:“既然知道,还要这样不正经。”
素柔笑的更开心了。
可是她在这里,并非在世外桃源欣赏流鸿照影,终究要为了她的复仇大计呕心沥血。
素柔找上了老爷子,她奉上一碗新茶,煮茶的火候、浓淡、滋味 ,都氤氲其中,尽得风流。
她施行的是大拜之礼,神色却极为认真:“老爷子,您是前辈,能入城中,想必也是大名,请您指点晚辈,如何速战速决。”
老爷子慢悠悠望着她,耷拉着眼睛:“这是狂悖后生,周其殷是什么人,是有实权的国舅爷,他可是年纪轻轻过了而立,就做过枢使的实权人物,现在又做了大丞,对这样一个人,你已经脱离了姜家,还妄想速战速决。”
素柔微微一笑:“我自己自然是蚍蜉之力,可依照那日的谈话,看来城主大人和周家有点仇怨,依照晚辈在闲言碎语中对城主的了解,他想必也动了一些年念头吧。恐怕杀了金无极,是一箭双雕呢。 ”
金家现在是天下第一皇商,若无周家支持,怎么会从默默无闻到迅速崛起。
老爷子吐出一口烟,眼中含着些无奈:“南月为城主奉献颇多,无论是谁,城主都会让南月复仇,话又说回来,你说的话却未尝不对。”
素柔微微躬身:“请借城中之力,我会完成自己的愿望,也会为城主做好此事。”
老爷子沉默半响,轻声叹息。
素柔知道,她终于被好命眷顾一次,至少在复仇上,他们有了共同的对手。
素柔于是问老爷子:“周家赖以生存的东西是什么?”
老爷子半眯着眼睛笑睥着看她:“钱、权、兵、势,四者缺一不可。”
钱乃汇通天下,金无极同周其殷若即若离,却为他驱使金银,汇通天下。金无极已死,那巨大的金钱宝库会被鲸吞蚕食,也许是皇家,也许是周家另外扶持的人,也许,还是姜家呢。
“哈哈。”
素柔没头没脑的笑了一下。
老爷子来了兴致,一尾鱼已经上了钩:“姓金的那令人眼红的金库,你也感兴趣?”
素柔掩翠袖着微微翘起的红唇,翩翩行焉,自是“莲步鲤庭趋,儒门旧家教。”
“念那皇帝,根本不会让人碰到金库,龙脉黄金所在,想必他早就望着收入囊中了。”
老爷子眯了眯眼,摸摸下巴,“唔,有点意思……”
一只飞鸽千山万水翻过了瘴气层中,老爷子拍了拍那鸽子两下,口中“咕咕”两声,鸽子便吐出薄薄的纸。
老爷子看着,“嘿”的一声乐了出来:“叫你这妮子猜对了,真不愧是政客的后代。”他转念一想,又轻轻摩挲着这张纸:“如此,我们除了金无极,岂非为他人做嫁衣裳。”
素柔嫣然一笑:“您别急,蚂蚁吞巨象,哪有这样容易,且再等等,待隔岸观火后,自有软刀子杀人的时候。况且,我们姜家一直‘贼心不死‘,还等着接盘呢。’”
她淡淡道:“到那时,皇帝想先压着周家后动手也是不成了。那人身子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我总得让他没之前看到周家断子绝孙。”
老爷子慢悠悠地勾着腿:“女人啊女人,一时菩萨一时霹雳,千万别惹女人呦……”
素柔道:“周其殷有两个最大对手,其中一个在扎根在江南,四世三公之家,不是那么好镇压的,更何况这家中正是最受宠爱的贵妃娘娘本家,是谁在为他压着对方。”
她的面色冷了下来:“剪除他在南边的势,天下学子大概都要寒心。”
老爷子微微笑道:“这些事情,何不去问问读书人呢,老爷子是粗人一个呐。”
素柔眼神一亮,却心领神会。
她拉着南月引见韩啸林。
这人住在一片幽静的林前,本来是个高个子的纤瘦文人,可惜不知为何,身上总有些神经兮兮的。
韩啸林望着那天空,神神叨叨的念叨着:“按说贯索犯文昌,岂非一代文人有厄!”
话没说完,那一阵阴测测的怪风嗖嗖的响了起来,只打的人起了寒战。
他腆着肚子,吃了一只肥油油的烤鸭,一面“啧啧”的吮吸着手指。
南月颇为嫌弃的看着他:“我说妹子,你是找错了人,他这人呢,是天下文采旁人分了十斗,他要倒欠进去二十斗。”
她低了头,见韩啸林正在那里扯着衣杉后襟,一时不知道他到底是干净还是不干净。
韩啸林望见那投进水里的银子,哭丧了一般的就要同去,八着栏杆是左推右拦:“银子,银子呐!”
他倒是办丧事办的竭尽全力,什么修斋、理七、开丧、出殡,闹的整个林子火光冲天,还以为他家里没了多少口子人。
素柔也不论他荒唐,只是悠悠坐着,不甚在意:“听闻上一届执掌文坛牛耳者,是淳安三年的状元,文采武功,诗词风流,曾因在上林苑汇中活生生震碎虎脑而得名,就连今上亦赞叹‘自是虎啸山林’,原来韩大人竟然是这般模样。”
韩啸林转过身来,倒是看不出年纪来,只觉得是个萧索文人,面容坚毅,面色却总是吃了黄连一般愁苦。
他瞥了素柔一样,轻哼一声:“好不懂规矩的新人,怎么,听说你是姜家女,唇舌倒确实厉害。”
南月的手指插了插耳朵,白眼翻到天上:“这酸腐书生说话还是那么烦人。”
她说着便一个闪身不知道飞到哪里。
素柔笑笑:“韩大人似乎仍然放不下这些士林斗争,说着眼空空,这空幻里皆是腥风血雨。”
明明是荒野之地,却依旧保持着文人雅客书斋的布置,那些堆叠的书,一眼扫过去,甚至有变法的略要,有的人,已经将政治凝结成血液的一部分,韩啸林恰是这种人。
韩啸林闷了一口酒,笑中略略含着深意:“我是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素柔叹息一口,眼尾有意无意的在韩啸林手中那起起伏伏的酒杯中打转:“韩大人这些年心里倒是没少煎熬,你从城里哪能知道些许内幕呢。
韩啸林半眯着眼睛,一顿一顿的:“我到不知、姜小姐对于国政大事这样关心。”
他自己说出口,忽然又哑口无言。
姜家女人何止是关心国政,简直是最热衷于插手国政,早先那些姜家的宠妃,没有一个善茬子,个个都是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养私兵的主。
皇帝弱,便挟持他,皇帝强,便欺着他,纵然每一个死的都是充满血腥,但是每一个都不是服输的主儿。
上一任戾贵妃,还是三代以前的邕王,那位贵妃娘娘有宠于歌舞,谁能想到是个妄议朝政的主儿,因为她,后宫多年无后,她虽无子,但是却使有子的妃嫔皆无晋位。她是像天下昭示,即使不封后,将来皇帝百年,她依然能坐上皇太后的位置。
可是这位姜贵妃摸清了皇帝的懦弱,由此变的锋芒毕露起来。
她集结一群妄想推翻士族的士子,在朝堂上由几个案子引起了诸多口头官司,本想着杀几个世家,果真让他做到了。可是她却太小看皇权,皇帝懦弱,心也狠,他自然不喜欢士族在他头上动土,借着贵妃的手杀了人,人杀完了,又引起了对方疯狂反扑,遂即将所有罪责推给贵妃。
贵妃倒是通透之人,据说死前只是笑笑,道:“成王败寇,只请陛下赦免姜氏,家中屡屡问罪于我,我已自逐于家族。”
贵妃说完便饮鸩自尽,从头到尾似一阵风,连士族都不知道怎么发落。
且姜家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从头到尾避了风头,贵妃仿若弃子,也甘愿为家族掐断了火苗。
贵妃赐“戾”,不悔前过为“戾”,这女人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贵妃这样的女人,姜家不知第一个,他们仿佛,有着天生的硬骨头和政治敏感,简直为后宫而生。
或许,也为了前朝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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