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见面之后,陈柏偶尔就会在公司碰见宋祁。宋祁经常坐在会议室的最里面听着同事和他汇报内容,却每次都能在陈柏经过时精准地抬起头,锁定他的方向,然后和他打一声招呼。
久而久之,就连明繁都看出来,宋祁对陈柏的自然的熟络,好像打招呼是每天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固定流程。
不过陈柏平静甚至稍显冷淡的态度,让人又打消了“他们关系可能很好”的这个念头。
事实证明,明繁的这一步棋没有下错,宋祁的到来确实让他们僵住的维权进展有了新的突破。虽然对方公司咄咄逼人,一口咬定是明繁这边侵犯了他们的专利权,但是通过宋祁的调查,发现对方公司关于专利的描述实属模糊,让他们不免怀疑是否属于“专利讹诈”。
整理好辩驳的资料,明繁起身让大家先休息一下,一行人等着团购的外卖来,间或有交谈声在会议室内响起。
陈柏觉得有些疲倦了,于是单独去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照例加了牛奶。他靠在桌台,一口一口地抿着。
喝了半晌,余光里瞥见谁进来了,他抬眼去看,果然是宋祁。
宋祁端了杯咖啡站在他对面,他注意到,宋祁也往咖啡里加了牛奶。深厚的咖啡液混杂着洁白的奶液,轻轻碰撞着,在暗色的湖泊荡开纯白的波纹。
陈柏突然响起见面那天被拆封的牛奶,后来他还特意留意了一下,牛奶没在,是被宋祁一并带走了。
虽然他记得,宋祁不喜欢喝牛奶。
但他什么也没说,静静地把一杯咖啡喝完,把一次性纸杯丢进垃圾桶里。
宋祁看着他扔了纸杯又擦了手,眼看就要走出房间,终于开口把人叫住。
陈柏毫不意外地停下脚步,换句话说,他对于他们之间能够保持那么长时间的沉默也觉得很新奇。
倒不是说他们之间永远有聊不完的共同话题,只是有宋祁在,就永远有想和陈柏分享的事情。
陈柏转回身子,面朝着宋祁。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保持着恰当的礼貌。
宋祁微垂了一下眼,有些不知所措的情绪从他眼中一闪即过,陈柏只是看见他亮起的眼睛,听见他有点急迫的声音,问他牛奶是哪里买的。
这是什么问题?陈柏想笑,但是忍住了。他一本正经地和宋祁说了在哪里网购牛奶,选择哪家最便宜,还有注意保质期的问题。
宋祁听得格外认真,好像真的马上就要下单。
陈柏说完,冷不丁加一句:“你换口味了?”
宋祁愣了下,下意识反问说:“什么?”
“我记得你之前不喜欢喝牛奶。”
宋祁结巴了下,说:“我挺爱喝的啊……”
陈柏笑:“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宋祁想了想,还是抬头和他郑重地说:“我以前是不爱喝,后来爱喝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看起来是因为陈柏还记得他讨厌什么而感到高兴。
陈柏没说话,心轻轻地坠了一下。
他知道宋祁以前有多讨厌喝牛奶,一闻到牛奶的味道就想逃跑。他正好相反,喜欢牛奶,喜欢用醇香的味道把自己灌溉,每次都喝得很畅快。宋祁看见了,抢着尝试,结果喝第一口就表情不对了。
那时候他拿来一个空瓶子,和宋祁说没关系,吐出来吧,宋祁摇摇头,忍着喝了下去,喝完苦着脸和陈柏说,他以后也不要再喝牛奶。
然而再见面,好像就要把滤镜打碎重塑,印象也再过滤更改一遍。他看宋祁,仿佛在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宋祁看他没说话,以为他是误以为自己在说假话,很快地解释道:“我没说谎啊……真的,我见不到你我就喝一口牛奶,慢慢地就成为习惯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爱喝了……”
宋祁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陈柏的耳朵里,细密的话语结成一条细长的绳索,拉扯着他的心又往下坠了坠。
陈柏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又无奈地沉重地松开。他只是说:“喝牛奶有益身体健康。”
一句惨白而又普通的话语,他们都知道自己想听的不是这句。
但是谁都没有多说什么,陈柏走出茶水间的时候顺便把门带上,宋祁一个人留在里面把咖啡喝完。
咖啡快见底了,可是宋祁觉得还是有点苦,他又往里加了点牛奶,淡淡的白色漂浮着宛如孤独的船只。
法院审判那天陈柏没有去,明繁回来兴高采烈地形容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他不用去也可以一个细节不落地知道了解整个过程。
明繁很开心宣布大家晚上一起聚餐去,小明总买单大家自然没有含糊的,挑了一家高档又好吃的会所。
他没看见宋祁,可能是在做案件的后续收尾工作。
明繁勾着他的背,反复说着“宋祁在法庭上有多帅”,说完还不停叹气。
陈柏不想搭理他,也无意听他絮絮叨叨宋祁的好,刚把明繁的手从肩上拨下去,就看见明繁正儿八经地看着他。
陈柏眉毛一跳,有种莫名心慌的感觉。
明繁说:“我准备雇用宋祁做我们的法律顾问,你觉得怎么样?”
陈柏沉默了一会,从官方的角度把优点弊端都说了一遍,最后下结论:“优大于弊,可以。”
明繁不管那么多,他的手重新打上陈柏的肩膀:“你别管那些,你就凭心说,行不行?”
陈柏看着明繁,内心斗争了几百遍要不要忤逆自己的心声,几次张开口想要说不却发现没有声音,心也在抗拒他的决定而狂跳着。
他最后还是说:“我不反对。”听得明繁重重拍了他几下,说他这人就是人情味太少,太官方。
陈柏笑笑没说话,合理地接受了明繁的评价,回到位置整理好散乱的资料。
连轴转的行程让他有些困倦,可是一旦空闲下来,他就忍不住想起那天茶水间的对话。
宋祁说想他就会喝一口牛奶,是真的不知道这样类似于表白的话会怎样翻天覆地搅动他的心扉。
几年前是这样笨,现在也还是一样,每一块积木都是他熟悉的大小与形状,可是他却没有力气把积木重新拼凑起来。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陈柏避开人群,走到角落里。
他和妈妈聊了几句家常,又问了问家里需要什么,要挂电话的时候,妈妈终于和他提起那个话题。
她谈起爸爸的刑期,说就快出狱了,问他那天要买什么花。
陈柏想了一下,说了几个花名,最后说:“还是我买完了去接你,我们一起去接爸回家。”
妈妈说好,把电话挂掉了。
陈柏放下电话,倚着墙站着。
他想起那个诡异荒谬的下午,想起爸爸被带走时候的无助与妈妈的惊愕,想起夜晚痛苦连绵的悲啼。
身体仿佛卸了力般站不动,只有眼睛保持着微弱的频率眨动。
这些年来他和妈妈相互搀扶着走过来,他理应因为妈妈的付出而宽容她的偏激,然而负罪感涌上心头的瞬间,他发觉自己不能呼唤有关爱的字眼。
他慢慢失去着爱的能力,感到困顿与徘徊,最困惑的时候,他中断学业去当了一年兵,再回来已经变成一个寡淡又沉稳的人。
朋友说他本来就成熟稳重,现在却有点像着恶化的地步发展,变得有些不爱说话,太过礼貌。
他总是一笑而过,然后在夜晚想起宋祁,想起那个明媚坦率的笑容,又觉得自己不是在漆黑孤独的室内,而是在热烫的阳光里,美好的光照得他发亮。
直球出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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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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