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福爷爷捉了只老母鸡炖山上新摘的野蘑菇,福奶奶手艺好,那汤鲜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腊肉香肠油亮亮的,满满一桌子好菜,是只有过年才有的待遇。
迟岁岁扒着饭,吃得老香了,忽然瞥见福爷爷用手把瘦肉撕成小条后再放进嘴里,那手背布满老年斑,跟老树皮似的,胡须一动一动,吃得小心翼翼。
福奶奶说,人老了,牙不好使了,吃什么都不利索。
“为什么不去安假牙呢?”
迟岁岁记得她奶奶的牙也不好,后来爸爸妈妈带她去安了假牙,每次吃完饭,奶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洗手间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刷洗她的假牙。
“假牙太贵了。”福奶奶盛了碗老鸭汤放在老头子面前,笑着说:“要攒钱给乐乐上大学。”
福乐乐家没有电视机,吃完饭大家坐在地上玩飞行棋。
这个卧室本来是迟岁岁的父母住的,爷爷奶奶早就把床收拾出来,给三个男生睡,旁边还有一个陈旧的可折叠长椅,怕木板太硬了,还在上面铺了厚厚的棉絮,最后铺上床单和凉席就是一张舒适的小床。
孩子们依次去洗澡,沐浴的地方不在平房里面,而是一个紧挨着厨房而建的水泥房。
出了正门拐弯走几步就到了,现在天已经黑了。
杜子腾和陶六一就跟连体婴儿似的,一起洗完澡回来。
还没进屋就听见他们的玩笑声:
“下面那户是喂了条狼狗吧,那声音跟饿了几百年似的,把我耳膜都震破了。”
“靠,从老子背上下去,信不信把你剁了喂狗。”
杜子腾背着陶六一进来。
福乐乐说:“不是狼狗,是土狗,刘叔他家爱吃狗肉,喂的狗都不是拿来看家的,是拿来吃的。”
大家听了都有些唏嘘,这种事只在网上看到过,没想到还真有。
那些人怎么想的啊。
陶六一看向迟岁岁:“是不是该你去洗澡了啊。”
迟岁岁回过神,咽了把口水,“啊……对的。”
杜子腾扑哧一笑:“迟岁岁,你该不会不敢去吧,这么大了还怕黑?”
“谁说的,才没有。”迟岁岁嘴上这么说,却仍旧不动如山。
郝芸:“要不我陪你去吧。”
郝芸早在饭后的时候就洗过了,那时天还没黑透,迟岁岁在坝子里看爷爷奶奶摘桂圆,没来得及洗,后来吃着桂圆就把那事给忘了。
郝芸陪她去,不就坐实了她害怕吗。
到时候肯定要被他们嘲笑胆小鬼,迟岁岁这点面子还是要的,“不用,不就几步路嘛。”
迟岁岁拿着手上的换洗衣物昂首挺胸地出门,卧室的小门一关上,她就怂了。
这个点爷爷奶奶都睡了,只有正门上还亮着一个昏黄的灯泡,整个坝子被惨白的月光笼罩着,显得空旷又寂寥,偶尔传来几声凶狠的犬吠。
迟岁岁双腿发抖,前脚刚迈出,肩膀就被人按住了。
她吓得靠着门板。
“是我。”林瑾年率先出声,清冽且温和。
“吓死我了。”迟岁岁拍拍小胸脯,“哥哥,你怎么出来了?”
男生瞥了眼天,侧脸的线条很流畅,懒洋洋道:“上个厕所,顺便赏下月。”
迟岁岁哦了声,往旁边的浴室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男生果然坐在门槛的石墩上,双腿叠着,抱着手臂,百无聊赖地赏月。
似乎因为多了个人,心里的害怕瞬间消散了不少。
林瑾年瞥了眼浴室那道小木门,听到里面传来轻快的小曲儿:“我爱洗澡,皮肤好好~一起来搓泡泡~”
他轻笑了声,眉间漾开细碎的笑意,搓个澡至于这么开心嘛。
二十分钟后,迟岁岁一边擦着头发走出来,眼眸一亮,疑惑道:“哥哥,你怎么还没赏完?”
林瑾年揉了揉耳朵,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就刚刚月亮嫌你太吵溜走了,现在才冒出来。”
“……”迟岁岁循着目光看过去,银月从乌云中悄悄露出半个头,清辉洒落满地。
“你在说我唱歌难听?!”她后知后觉醒悟过来,“林瑾年,好呀你,我要跟你绝交!”
迟岁岁奶凶着一张小脸,林瑾年高她许多,平日都是身高压制,现在他坐着,迟岁岁完全是居高临下的姿势。
忽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想也没想,直接上手。
擦发的毛巾盖他头上,迟岁岁像搓皮球一样,“你觉得你有意思吗?嗯?”
“迟岁岁,你多大了,一句话就玩绝交?”
男生任由她闹,胸腔发出震颤的笑意。
他两条腿是敞开的姿势,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圈住。手虚虚揽着,怕她摔着了。
“也就十四岁嘛,反正比你小,小几分钟也是小。”
迟岁岁忽然停住,双手还放他头上,忽然捏着毛巾的两端,倏地把他往面前带了些,声音软糯:
“哥哥,你眼角好像有颗痣诶……”
林瑾年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脸,鼻翼就快擦到一块儿。
他心脏倏地停顿一瞬,连呼吸也仿佛乱了。
那颗痣特别小,在左眼尾往下的位置,要凑近了才能发现。
迟岁岁眨巴着杏眼,看起来剔透纯澈,跟琉璃似的。
她眨巴了下眼,大腿处感觉到一丝怪异,就有些硌人,她视线往下,林瑾年以眼疾手快地扯下毛巾,扔她小脑袋上,牢牢盖住她的脸。
“快去吹头发吧你。”男生声音有些哑,又有些无奈。
迟岁岁的视线清明时,浴室的木门正好关上,“哥哥,你是不是走错位置了,厕所在另一边。”
“我洗澡。”
“你不是洗过了吗?”迟岁岁小声嘀咕了句。
“再洗一遍不行啊。”
“行,行,你喜欢就好。”迟岁岁才懒得跟他计较,吐了吐舌,去屋子里吹头发了。
头发吹干后,林瑾年正好洗完出来,两个人一起往卧室走。
男生忽然从兜里摸出一颗糖,“你放的吧,解决了。”
迟岁岁喜欢穿裙子,有时候没带包,就喜欢把东西都往林瑾年塞,这糖什么时候放的,她早就忘了。
换做以往,她肯定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现在,却有一丝犹豫。
“你不是嗜糖如命吗?”林瑾年笑。
迟岁岁眨眨眼,叹口气,有些惆怅:“还是少吃点糖吧,万一我老了买不起假牙怎么办?”
“这叫什么,可持续发展!”小姑娘认真说。
林瑾年被她逗笑了,不怎么吃糖的人,把那颗糖剥出来放进自己嘴里,“难得有这觉悟。”
过了他又补了句,“大不了,等你老了,我给你买这世上最贵的假牙。”
不过,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迟岁岁正好把卧室的门打开,发出嘎吱的声响,里面的小伙伴正在玩的游戏进入白热化阶段,叫叫囔囔着,声音贼兴奋,迟岁岁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
“哥哥,你刚说什么?”
“我说,等我回去就把我房间那个抽屉清空。”
哦,就那个“迟岁岁的专属宝藏零食柜”。
“别啊。”迟岁岁急了,“我只是……少吃糖,又没说不吃零食。”
林瑾年把她打开一条缝的门又给拉来关上,挑着眉看她:“那夸我,夸开心了,就考虑考虑。”
迟岁岁挂上招牌笑容,梨涡浅浅,声音跟裹了奶糖似的:
“瑾年哥哥是这世上最帅最聪明最有魅力的男生!”
“就这么喜欢我……”林瑾年勾着唇,散漫道:“房间那个零食柜?”
“嗯嗯嗯。”小姑娘点头如捣蒜,“超级无敌巨无霸喜欢!”
—
很快到了第二天,大概晚上九点的时候,由福乐乐带队,六个人终于爬上坤南山的山顶。
这个地方有好几个观测点,不少人慕名而来,沿途看到不少零散的帐篷。
他们坐在一块平地上,女生人手一瓶six-god。
杜子腾都快被那味熏吐了,“那玩意儿能有用吗,诶富婆,你知道蚊子最喜欢叮什么人吗?”
郝芸:“什么?”
“胖的人。”
郝芸冷笑:“那你知道蚊子还喜欢叮什么人吗?尤其是脸。”
“什么?”
话音刚落,郝芸就张开手掌,往他脸上招呼过去,啪叽一声伴随着杜子腾的惨叫。
郝芸弹掉掌心的死蚊子,又往他衣服上使劲揩了一把,“是丑逼。”
这波反击猝不及防。
迟岁岁和福乐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山头忽然热闹起来,深色的夜幕中有什么拖着亮晶晶的尾巴一闪而过。
大家腾地站起来。
杜子腾双手合一:“神呐,希望能遇到让我终生难忘的初恋。”
郝芸鄙夷:“庸俗!”
“就你神圣。”
郝芸懒得理他,望着流星傻呵呵道:“希望能让我遇到一个如道明寺般的男人。”
众人:“……”
林瑾年查过,今晚的流星大概有四十多颗,刚刚划过五六颗吧,估计两三秒一颗。
他瞄了眼旁边的迟岁岁,意味深长地说道:“迟岁岁,你只有一分半的时间。”
说的好像她要许多少愿望似的。
迟岁岁盯着漫天的流星,心里默念着:
第一个愿望是考上一中,第二个愿望是狂吃不胖,第三个愿望是希望还能许一百个愿望……
于是迟岁岁又抓紧时间许了很多愿望,其中就有希望全世界的老人都能安上牢固的假牙,这样就能随心所欲啃猪蹄,吃鸡腿……
林瑾年没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于是他许了希望迟岁岁的愿望都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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