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香浮,二人只觉身上一轻,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忙得跳起来,抓住她的手,一个劲的询问:“你怎么在这?妙儿师妹呢?你们没被抓进陈家?”
香浮此时也已不是当初的懵懂菜鸟,她果断地做出噤声表情,将两人拉至僻静处,才开始交代:“是我家姑娘叫我出来的,本想着去凉城找你们去,没想到你们就在武庸,这就更方便啦。”
接着她一五一十地把陈妙之的计划说了出来:再过五日,粱候夫人要设宴,陈妙之会装扮成婢女的模样混出陈府,再借机逃脱出城,坐上提前预备的马车,直奔花山派。既然颜问桃等人在此,那就在武庸城外等着接应她,到时大家一齐逃回凉城。
说罢,香浮看了看颜问桃和甘禹和两人的面色,将原本作为盘缠的几锭碎银掏了出来,递给他们:“你们这几日好好休养,五日后,还得和姑娘一起奔命呢。”
两人本还想拒绝,香浮不由分说塞进颜问桃手里:“武庸这里什么都贵,都是花钱的地方,别替我们省着。”
言毕,她不敢多留,匆匆道:“我得赶紧回去,将你们在此的消息禀告姑娘,也好让她安心!” 随即转身快步融入人流,返回城中。
有了外援接应的确切消息,陈妙之的出逃计划,顿时显得更加稳妥周全。
待到五日后,伍氏房内,陈妙之忐忑地换上了婢女的服饰。这几日,整个正院里的丫鬟们都在帮忙,准备衣裳的准备衣裳,通风报信的通风报信,竟将日日前来的程氏瞒得死死的。
而大夫人王氏,由于那天被伍氏吓到后,就推说卧床不起,已多日未见了,无形中又少了一份阻碍。
香浮偷偷缝了一个小包袱,将金银细软都收拾起来,仔细栓在陈妙之腰间。
陈妙之试着晃了晃腰,为难地皱眉:她在陈家当了十五年的姑娘,所得钗环无数,真攒起来带上,重的吓人。
赵氏见状,忙命摘下来:“这般沉,又这般大,跑不动还显眼,快别带了。”
“可是姨娘,在外头行走,处处都要使钱,”香浮急忙解释道。
赵氏只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我岂会不知?我拿这个和七娘换,如何?”
赵氏递来的银票,每张都不大,不过十两二十两,方便取用,但加在一起则有上千两之多,显而易见是用心准备的。
陈妙之点点头,将包袱解下来:“多谢姨娘费心。”
一切打点妥当,临出门时,陈妙之仍紧张得微微发颤。赵氏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七娘只管宽心,府里都安排妥当了,你只需跟着我走就是了。”
陈妙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她扮作侍女,低垂着头,跟在赵氏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出了伍氏屋子。
这一路上,果然如赵氏所言颇为太平,没什么人注意到她。或者说,三房姨娘身后的侍女们,本来也没有人会关注到。
就这样一路顺顺利利地返回了三房院里。
陈妙之刚想送一口气,就听见门口传来了通报声:“三老爷回来了。”
只这一下,就吓得她三魂不着七魄:别人认不出她来,可三叔陈宜一定认得她。他又一向的毛病,只要是个女的,甭管是大姑娘小媳妇,都要盯着人上下打量看个仔细才够。但凡让三叔瞧见她一眼,必被发现。
赵氏眼一扫,低声嘱咐道:“你去我房里,别出来,我去糊弄他去。”
陈妙之赶紧进了里屋,悄悄立在门后,大气也不敢喘。
虽见不着外面是何光景,但声音却隔着房门清晰地传来。
她先听见陈宜的脚步,进了屋,再是一些衣物的摩擦声。接着是赵氏娇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的嗓音:“死相~一会儿我还得去侯夫人那儿呢,可别花了我的妆~”
三叔带着醉意的低声调笑:“不妨事,来得及,今日还没腻歪过呢。”
跟着是捶打声,和赵氏的软语:“我说不成就不成,你好好等着,等我回来了再来收拾你。”
陈妙之一路听着,只觉得面红耳赤,虽然一向知道三叔是个女流好手,一向只爱花丛里取乐,可真在一旁听着了,也是觉得分外尴尬,恨不得立时跳窗跑了。
煎熬了不知多久,终于听得三叔被赵氏哄劝着,脚步声渐行渐远。陈妙之这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那块大石落了下去。
不过片刻,房门开了,赵氏进了来,只见她原本整齐的发髻略微有些散乱,嘴上的口脂也抹出了界,她冲陈妙之一笑:“倒叫你看了个笑话。”
陈妙之赶紧摇头:“不,三叔和姨娘……嗯,情投意合。”
赵氏咯咯笑了起来:“你呀,倒也镇定,不愧是在外面待过的。换做别家闺秀,恐怕此刻已经羞躁死了。”
她边说边施施然坐到了妆台前,她的心腹蔻丹立即上前,替她重新掠发,上妆。
赵氏漫不经心看着镜中自己艳丽的脸,吐出一句:“七姑娘,愿你此去,找到真的情投意合之人。”
陈妙之不妨她突然这么一句,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时怔住了。
赵氏的眼神,仿佛穿越了多年的岁月,回到了过去,语气变得怀念:“真遇到了喜欢的人,你会知道的,心里砰砰跳着。只觉得天地虽大,可眼里只有他这么一个人,再也看不见别的了。”
“不过呢——”赵氏说道这里,语气一转,“也得擦亮眼睛,看看是不是所遇非人。”
陈妙之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过往的经历,那个和她一起私奔,又将她卖了的薄情寡恩之人:“我晓得了。”
赵氏叹了一口气:“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真要遇上了个狼心狗肺的,逃也难逃啊,只盼你所遇良人,从此平安顺遂。” 话语末尾,已带上了真挚的祝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陈妙之想说自己不会,想她与袁郎相识这么久,固然袁郎待她极好,可她从未因此意乱情迷过,这一次更是直接撇下袁家婚约,径自跑了。赵氏遇到的这种情形,她自信不会撞上。
赵氏已经理完了头发,匀上了妆,她从铜镜里看到陈妙之的表情,嫣然一笑:“七姑娘果然是志存高远,心性坚定,这样子很好。往后啊,可别见着一个二个长得俊俏、嘴巴抹蜜的,就轻易动心。”
见心思被看穿,陈妙之有些难堪,只强笑了一笑:“姨娘说笑了。”
赵氏对镜抚鬓,而后又站了起来,裙裾款摆:“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一听这个,陈妙之就又有些喘不上来气,这一步只要有丝毫差池,她不仅再也逃不出去不说,还会有很多人跟着受罚,就连赵氏也脱不了干系。
赵氏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七娘别担心,和出老祖宗的院子一样。咱们的车在西角门,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是北门登车,断然碰不着。”
陈妙之见她如此镇定,也跟着平静了下来,点头道:“我知道了,只跟着姨娘走。”
赵氏亲昵地捏捏她的耳垂:“就是,天塌下来有姨娘在呢。”
言罢,二人整理着装,直接出了三房院子,往西角门而去。
一路果然没遇到什么阻碍,畅行无阻。三房往西角门去的这条路,本就人迹罕至,今日家中下人又不少跟着大房二房夫人出去去赴宴,是以路上一个人也未遇到。
见出行如此顺利,陈妙之也渐渐松弛了下来,步履轻快地一路走到了西角门外。
香浮已在那里候着了,两个人一齐跟着赵氏走未免更加引人注目,因此才分头行动,陈妙之先随赵氏回三房,香浮则是随后径直到西角门等待。
陈妙之扮作婢女,扶了赵氏登车后,香浮也随后进了车内,车夫一提缰绳,往粱候府驶去。
在车上,赵氏拽着陈妙之的手细细叮嘱:“城外停的黑色油布车就是了,可别走错了。”
蔻丹也在车内,此刻插话道:“不怕,我哥哥已见过香浮妹妹,到时不会弄错。”
赵氏又道:“我那个庄子的位置,你可记清楚了?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或是银钱不够使了,你只管去。”
陈妙之笑道:“我都晓得了,姨娘。”
赵氏这才点点头,尔后思量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娘家名叫金儿,家住在廿州府北面大枣树下,家里是磨豆腐的。你将来要是云游四海路过那里,记得去看看我家父母可还活着?要是他们还健在,就告诉他们,赵金儿还活着,过得很好。”
赵金儿,陈妙之在内心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原来赵氏叫赵金儿,她用力抓住赵氏的手,郑重道:“等我出去了,一定去廿州府找姨娘的爹娘,替姨娘报平安。”
赵金儿笑了:“不着急,你先自个儿安稳下来,不用专程去一趟,”而后她又叮嘱道“若是去了,只管动嘴,可千万别舍银子给他们。”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到底是生我养我,我心里惦记着他们。可我也恨他们,当年就是因为他们贪财,为了二十两银子,想将我卖给八十有二的地主老爷做姨娘,逼得我只能跟那狗东西跑了。”
陈妙之了然,爱亦爱之,恨亦恨之,尤其是至亲之间,谁又说得清这些是非对错呢?
不一时,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车夫瓮声瓮气地话语:“姨娘,只能停这了,前面过不去了,姨娘。”
赵金儿朗声答话:“知道了,那就在这儿等着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手上不停,帮着陈妙之更换服饰,从陈府的侍女装束,换成普通女子衣着。另一面蔻丹也在帮香浮换。
两三下换了衣裳,陈妙之刚要下车,冷不防赵金儿又一把抓了她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穿戴,才颔首:“没问题,看不出来破绽。”
说着,她竟飞快地拔下了头上的两三根金簪,又褪下手腕上一对分量颇重的金镯,一股脑儿塞进了陈妙之怀里:“我又反悔了,若你看见我爹娘,将这些劳什子送他们,就当是还了我的生恩养恩吧。从此,两不相欠。”
陈妙之点头应诺,赵金儿复又笑了,她最后看了陈妙之的脸庞,温声说道:“经此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了,七娘,保重啊。”
不知不觉间,陈妙之落下泪来:“姨娘,你也保重。”
赵金儿拭去了她的眼泪:“别哭,我们都好好活着。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啦,从此天高海阔,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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