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乔是这么说,但人的脑子总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在连续闪回过特明尔突然的话语举动和乔嘴上伤口的位置之后,稍有些迟钝的人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就像突然意识到同学脖子上的红包并非蚊子而是另外的东西那样,尴尬和羞耻一起涌上来,令苍白的皮肤都烧灼上绯色。
“原来你们…啊,不是,总之对不起。”
“为这种事情道歉?您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乔脸上的笑容在此刻消失了一瞬,声音变得如上浮的烟气一样轻。
“我不讨厌。”
“让我们回到正事上吧。”
“哦,哦好。”
对调查这种事完全没有经验的勇者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用物理的方式令自己回过神来。
“我们该从什么地方调查?”
“既然引起了暴乱,那就从‘生’和‘死’两个地方开始调查吧。”
“生?和死?”
“您只是还不够了解这个世界,见得多了就会明白。”
乔将笑容重新固定在脸上,指向成排屋舍的正中心和西北角。
“我们先去中间的磨坊,看看那里的粮食的状况,再到西北那边看看吧。”
“好。”
本来常生歌对于‘自己经常和好说话的乔对话而忽略其他人的反应’这件事没有想法,但今天这一遭属于究极震撼弹,让他后知后觉到了自己的错误,听见乔这么说,他终于想起回头看看另外两个人的表情。
特明尔很罕见地没有对这边露出什么鄙夷的情绪,看上去更像是在走神,反倒是诺文居然一直盯着这边。
虽然还是诺文还是面瘫脸没错,但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了啊!
常生歌僵了一下,干脆两步跨到诺文身旁,用力把他推到了乔那边,最后猫着腰躲到了特明尔身后。
“我殿后好了,我会注意周围的。”
两位刚刚谈过的人对勇者的奇怪举动没有反应,乔笑着对牧师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诺文就自然跟着他向前了。
大概是因为白丘林领专攻种植,这座小村镇的正中心并非什么屋宅或者教堂,而是高大的风车磨坊。
可惜这座磨坊如同村镇外的田地一样被巨量的火焰烧灼得一塌糊涂,稻草和木材建构的屋顶完全垮塌,就连周围的平层房屋也被烧得焦黑,多数的木墙都被烧得坍塌了大半,露出后面横七竖八的漆黑房梁。
很显然,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全都烧空了……”
“我得提醒您,这种说法有一点谬误。”
乔将磨坊仅剩半截的磨坊干脆推倒,漆黑的木头倒在空旷的地面上,扬起一层薄薄的黑灰。
“不是烧空了,而是在焚烧之前,这里就已经被人搬空了,没有理应储存在这里的粮食。”
所以地面上的黑灰才会这么少,所以屋舍中更多的是垮塌下来的屋顶和房梁。
“是有人提前搬空了这些粮食?”
“没错。”
听见乔肯定了自己的说法,常生歌忍不住挠了挠头。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没关系,不用着急下结论,我们再到另一个地方看看。”
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向了原定的西北方向。
那边有高大原木搭建而成的架构,像是孤零零的门框,也像是某种巨大纤细的怪物被截去了上半部分,只留下伶仃的脚那样,死寂地伫立在那里。
“我们走吧。”
原本常生歌并没有认出那个结构,但随着他们穿过安静的村庄,逐渐往那个死寂之地靠近之后,他逐渐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绞刑架,或者说,处刑台。
单薄的木板和被挖开的巨大圆坑,高高耸起的支架,被砍断的草绳凌乱地落在那层暗色的木板上……
木板和薄木板简单搭建成的平台。
没法走上去。
常生歌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呆愣看着前面的两人,看着乔和诺文自然而随意地前进,踩踏到木板和平台之上,令枯黑色的木材发出死亡的嘎吱声响。
“最近是有使用过的痕迹…只有三架…看来这里的管理者脾气还不错…坑底有一层新鲜的土层…看起来曝晒的残躯也被人砍断绳子放下来了…”
最后乔跳进土坑,惊起无数乱飞的黑虫,他浑然不在意地用携带的匕首翻了几下土,翻出强烈的恶臭和脓水。
“看来是就地掩埋在这里了。”
半魔种将翻开的土层拨回去,随后在还算干净的土层上蹭掉匕首上的湿意,灵巧地攀爬上近乎一人半高的土坑,站到了呆滞的勇者面前。
“不出所料,暴乱前冲突就已经发生了,所以这里的处刑台才在近期被使用了。”
这是很好推理的事情,暴乱中没有使用这里的必要,暴乱后同样没有,更何况依照那位执事的说法,蒙特家族的人全都在暴乱中撤离了。
常生歌没说话,也没有凑到那个又大又深的土坑边上去看情况。
他只是静静呆立着,或许什么都没有想,或许只是在想着逃避这一切。
“如果您觉得很糟糕的话,我们也可以就此打道回府。”
乔将匕首收回斗篷,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这件事本来也与我们无关。”
无关。
可是这样的字眼也无法令他心安理得。
如果就这样逃了,一定会错失某种东西,某种绝不能放弃的东西……
乔静静等候着勇者的反应,还有一个人,也在等笨蛋勇者的反应。
四人中唯一尚未成年,身形干枯瘦弱的那个人。
他没抱什么期望,不,应该说本来就不会对所谓的‘贵族’有什么期望,哪怕对方救了自己很多次,他也确信这个‘只不过是不想面对他人的死’的懦弱家伙绝对无法直面……
“这样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
“如果说,康索斯执事的说法是真的,蒙特家族的人在危机之后来到了白丘林领,和当地的居民发生了冲突,那气氛肯定不会平和松懈,他们一定会,一定会紧盯着居民的举动。”
“这样的话,这里的居民是怎么做到让蒙特家族的人毫无察觉,直到他们完全搬空粮食的?”
从这点来说,点燃的磨坊更像是某种伪装成暴乱痕迹的手段。
“而且我记得,乔你曾经说过,这世界很少发生真正叛乱的原因是,只要没有燃料补给,天幕就会坍塌,不用专门剿灭,占领土地的叛军也活不下来。”
“换句话说,暴乱之后,不能驻守原地,只有分散流窜到别的有天幕的地方才能不被人一网打尽,才更可能活下来。”
其实这种说法不够准确,不是所有的暴动者都会离开原本生活的土地,在混乱刚刚爆发不久的时候,很多被情势所逼,自己却茫然又无措的暴动者会一直在自己的家园里停留,与这相对的则是可能会有的镇压暴民的军队。
这些理应存在的暴动者和镇压暴动的军队都是危险的,所以乔发现白丘林领可能发生暴动以后,并没有直接带着他们进入领地,反而转头去了蒙特城。
至于之后又回来,只能说有些人的谎话和破绽都太明显……
而这个最大的破绽,勇者似乎也发现了。
“用这样的思路来理解的话,就算暴乱暂时打退了蒙特家族的人,民众们也会趁此机会分散逃离这里,明明蒙特家族之前都迫不及待派人过来,但在领地内暴乱人数减少的情况下,他们却一个人都没有派过来……”
这里没有任何镇压的人。
就好像所谓的暴乱,根本不存在一样……
就在勇者陷入混乱,试图理清思绪的时候,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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