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横穿了整个村庄,又在绞刑架下停留了许久之后,蒙特城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蒙特城真的连夜派人来到了这里,来到这个死寂的、充满了异样的村庄。
“您想去看看吗?”
半魔种好似关切的询问,却将常生歌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安瞬间放大。
假定暴乱是伪造的,假定这些人真是来完善这个伪造的现场的……
那么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居民……
“走。”
四人身上掩饰身形的神术尚未失效,自然不必躲避人群,顺着村庄的大路他们很快窥见徒步而来的人群。
外围携带着全套武器的士兵们,将一长串被反绑住手的人赶到了这里。
是啊,说是暴乱,可村庄的里里外外根本没有交战的痕迹。
最能证明战斗曾经发生过的东西……
稍显肥胖的军官厉声呵斥着手下的小兵,指使士兵砍断长绳,将队列中的首位驱赶到烧灼过的房屋前。
“自己找合适的地方,你们都不是新兵了,一人负责三个,像这样……”
军官拉过小兵的矛,令矛尖对准房屋前踉跄的身影,他冲着持矛的兵士扬了一下脑袋,随即松开了手。
刺出的长矛让被绑住的人跌坐在地,发出濒死的惨叫,直到数秒之后,并未感觉到疼痛的人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被长矛捅穿。
比他更早意识到不对的是持矛的士兵。
刺空的矛尖似乎被某种力量困住了,他试着收回长矛,却抵不过矛尖那边的怪力,最后反而被手中的矛反挑起来,脱手的矛柄几乎砸碎下颌。
在剧痛模糊视野的前一刻,稀薄的金雾自他眼前散去,原本隐藏其后的高大身影一点点褪去金色光芒,显露出最原本的灰白色彩。
常生歌握着木柄的矛身,望向对面的人群。
被绑成一串的受惊人群慌乱地试图逃跑,但连接的绳索却只是让他们拥挤跌倒成一片,而那些押送他们的士兵在短暂的无措之后,很快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即将攻击过来。
可能是因为学习神术抓到了一点诀窍……
可能是因为再也无法忍受这个世界了……
他抛掉手中的长矛,微微抬起了头,将所有的视线交予头顶的天幕。
漫天垂下的金色鎏光,袭裹所有的身躯,用比遮掩身形更强一点点的力量……
原本稳固构成穹顶天幕的鎏金如同沙砾一样坍塌下来,形成一道通天的光柱,那些几乎要形成实体的光将所有妄图动手的士兵完全凝固,仅剩一点微弱的呼吸。
被垂落的光芒映照成鎏金色的人垂下了脑袋。
……这种印证了预言的神奇力量,果然半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失去言语**的人沉默地拿走士兵腰间的长剑,走向被现状惊呆的人群,将他们身上的绳索一点点割断。
为他所救的人们先是呆滞,随即自发地跪伏在地,面前的青年奉为神明的使者,用此时还能记起的最虔诚的句子感谢神明。
不止是这些居民,没能来得及出手的半魔种、狂信徒和少年人同样陷入了呆滞。
任谁都无法将面前的伟力与蠢笨的勇者关联起来,可事实却又如此鲜明。
在这样的麻木呆滞中,唯有持剑的勇者面无表情,他不断地走向下一个人,切割他们身上的绳索,直至被带来的一百多人全部获得解放。
常生歌看着脚边匍匐成一片的人,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源于何处了。
死去的尸骸固然令人心生畏惧,可这片土地上尚还有其他活着的人。
那么多那么多人。
且不说暴乱是假的,就算暴乱为真,他就能放任蒙特的军队将那些所谓‘暴民’全部绞杀吗?
他是如此的愚笨,直到这些人真的出现在眼前,才终于明白了心中的梗阻。
他要做点什么,无论最后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都要做点什么。
只要看见了,只要意识到了,他无法放着不管。
“……你们先起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一众人的祷告声中,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唯有离他最近的那些人听到了他的问询,他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说话。
最前面消失的声音让中后段的人也迟疑起来,祷告的声音顿时小了一大半。
随着声音渐小,曾经未能察觉的异样终于显露了出来,回神的半魔种立刻掷出了匕首。
“谁?出来!”
匕首深深扎进杂乱的焦木构建出的暗色角落中,带出一声跌倒惊喘,在许久的沉寂之后,焦木被推倒,身着短衣的中年人抓着惊魂未定的年轻人,一起从暗色的角落中走了出来。
“与其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不如来问我。”
“戴特昂·加布里埃尔·里西斯少爷。”
戴特昂……
没法承认也没法否认的名字。
“……那就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奇怪的迟疑,以及茫然陌生的神情。
这个和里西斯少爷相貌一致的人并不认识自己。
意识到这点的中年人沉默了一瞬,最终决定从更早一点儿的时间开始讲述。
“我是护送您回王都的埃尔瓦,原白丘林领的民兵队长。”
在天幕陡然倾塌的灾难里,全身包裹白光,高声诵念神圣之言的青年逆着黑潮与人群,冲向已经被黑潮淹没的神坛。
埃尔瓦无从得知他究竟做了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崩塌的天幕在那之后重新升起。
变得更加苍白虚弱的英雄从受污染的土地走了出来,倒在了人群中。
他不仅高烧不退,身体也在缓慢腐化。
这样的情况下,那位唯独不在教堂,不在神坛附近而幸存下来的教会执事只是嚷嚷着黑潮的可怕,嚷嚷着那位少爷把黑潮的污染带进了鎏金的土地,却不肯靠近受污染的少爷,也不愿意施展神术或者做些什么。
“里西斯少爷是独自一人纵马前来的,身边没有任何侍从。”
埃尔瓦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和追随他来的另外三人。
“我们没有办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是白丘林领的管事老爷提议将他送回王都。”
“那座都城里,有净化黑潮污染的办法,他是这么听说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怎么会有人胆敢靠近已经被黑潮污染的人呢?
哪怕是强制选人护送,那些人宁愿躲起来也不愿意靠近受腐化的贵族少爷。
最终,埃尔瓦站了出来,趁着这位年轻贵族清醒的间隙,他试探这位贵族少爷想要收取的‘报酬’。
“‘我本来也没有想过收取报酬,你们大可以安心,如果不敢相信的话,我也可以用家族的名字发誓。’他这么说。”
唯有这个好心的贵族少爷活着,他们才不会沦落到更糟糕的境地里。
所以他向贵族的青年承诺。
“我一定会把你带回王都。”
埃尔瓦向管事接下了差事,带上强行从教会执事那里搜刮来的神术道具,独自一人将戴特昂背回了王都。
最先认出他的不是里西斯家族的人,而是教会的牧师感应到了污染。
在发现受污染的人是戴特昂以后,那些牧师和稍候赶来的贵族们将他关押了起来,在盘问检查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以后,他终于被放了出来。
没有人再关注他这个没被污染的平民。
虽然很想确认那位贵族青年的状况,可他没有人脉更没有钱,最后只能怀揣着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守诺的心情返回家乡。
“那个时候,蒙特家族的人来到了这里。”
“他说,他要代取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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