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冲没说话,姐姐这股火明显是冲着他对罗延的态度来的。梁冲没想到梁慈会仅仅为了他对罗延无声的抗拒就这样声色俱厉,不由恐惧地看了一眼罗延。这一眼不知怎么又激怒了梁慈,她眉毛恨不得倒竖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着梁冲,极力克制着。半晌,才压着火道:“两位别见怪,我少陪一会儿……冲儿,你跟我来。”
梁冲头皮都麻了,虚弱道:“去……去哪儿啊?”
梁慈恼火道:“你来便是!我有话跟你说。”
梁冲绝望地转头看了一眼奚连川,搪塞道:“阿姊,还有客人在这儿……”
罗延道:“阿冲,你出门这些日子,你阿姊不知道有多挂念你,你回来了也该陪她说说话,两位想必不会见怪的。”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洛寒枝。洛寒枝轻笑一声,微微退了一步,作出一副很识相的样子:“这个自然。”
相比于梁慈,洛寒枝还是对这个“罗延”兴趣比较大。他可不像是幻境里的一个虚影。
“他们姐弟有体己话要讲,罗公子不如和我们一起喝杯茶?”
罗延闻言微怔,没料到洛寒枝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梁慈比他的反应更大,她突然紧紧地攀住了罗延的手臂,抬头瞪了洛寒枝一眼。就在这一眼间,天突然变了,院子里平地起了一场风,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没闭好的门窗也随之“咣咣”作响。
梁冲吓得惊叫了一声:“阿姊!”
他这一声叫得太尖利,梁慈突然一怔,好像整个人被闷头打了一棍,神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风停了。
罗延拍了拍梁慈的手背,温声道:“没事的。”
梁慈抬头看着他,看起来反应过来了。“可是……”她皱着眉,欲言又止。
“你不是有话要跟阿冲说么?”罗延笑了笑。
梁慈看着他,脸上有一种非常柔顺的痴态,好像罗延说什么她都会答应。这眼神让梁冲非常不舒服,姐姐是梁家的大小姐,向来有主意,父母之命都敢不从,梁冲还从未见过姐姐会露出这种千依百顺的神情。他一时竟然忘记了其中种种诡异之处,上前抓住姐姐,恨不得要把她从罗延身边抢过来一样。
梁慈被他碰到,似是很意外,指尖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梁冲更紧地把那只手攥在自己手心,感觉到它的柔软和温度,心中不由一软——这分明就是一双活人的手。洛寒枝给他“开了眼”,阵中的障眼法已经骗不了他,他鼓起勇气仔细看着梁慈的脸。那眉眼,那神情……分明就是他的姐姐。
梁冲几乎落下泪来,又叫了一声:“阿姊……”
梁慈已经恢复了常态,回握住他的手,笑道:“也好。”她朝着洛寒枝和奚连川告了句罪,便拉着弟弟离开了。
罗延目送着他们,洛寒枝突然在他身后道:“还没跟罗公子贺过喜。”
罗延转过脸看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洛寒枝是在说他和梁慈的婚事。
洛寒枝微微让了一步,请罗延进客房里去说话,同时低声在奚连川耳边叮嘱了什么。奚连川十分顺从,点点头走开了。
罗延:“这是……?”
“哦,我让他去叫刚才那个丫头……”洛寒枝歪着头,冥思苦想似的,“叫什么……芳杏儿的。再拿些茶果来。”
罗延神色微动。洛寒枝反客为主,已经走进屋内,继续叫他:“进来坐!”
罗延站在客房的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洛寒枝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对了,罗公子,今年有闰七月,明日是第二个七月半吧?”
罗延点点头,还是站在门口,没进来。
洛寒枝笑了笑,好像没在意他不肯进来,低头去取那茶壶。壶嘴上生了一圈暗色的霉斑,竟还真的让他倒出了茶。只是茶叶早已烂了,茶水浑浊不清,泛着一股酸臭。洛寒枝只当没看见,端起来,要递给罗延。
“十九年才轮一次,”洛寒枝笑眯眯地,继续往下说,“可不是什么宜嫁娶的好日子啊。”
他话音未落,院中那阵风忽地又起来了。客房的窗危险地晃了晃,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罗延看了看洛寒枝手里的那碗“茶”,抬头看定了他,突然笑了一下:“芳杏儿怎么还不来?”
洛寒枝伸着手:“罗公子嫌这茶不好?”
罗延摇了摇头,目光看定洛寒枝,唇边仍挂着一抹笑。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了那碗茶。
洛寒枝又问:“你不进来吗?”
罗延低头看着地上的门槛,唇边笑意更深,好像看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另一个人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来,“我一旦跨过去,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洛寒枝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小小一个纳须弥阵,奈何不了你吧——”
他看定眼前的人,一字一顿,“仲,前,辈?”
梁冲跟在梁慈身后,走进了姐姐的房间,奶娘和丫头都在里面,听见脚步声,朝着他们抬起了头。梁冲猝不及防,跟奶娘空荡荡的眼窝打了个照面。他努力抑制住喉咙口一声惊叫,指甲在握紧的拳头里狠狠抠痛了掌心。
“小姐!”那丫鬟冲着梁慈叫了一声,梁冲甚至无法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认出这是谁。“翠叠轩把头面送来了!”
她指着妆奁上一副精致的凤冠,连带着步摇、金钗,都是新嫁娘的东西。但是从梁冲的眼里看过去,那凤凰头上明显两抹暗红色,像是血迹。
梁慈勉强笑了笑,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
“哦。是少爷回来了。”那丫鬟跟梁冲见了个礼,梁冲躲了一下。那丫鬟一愣,似乎感到十分惊讶。
梁慈又道:“还不下去?”
“是。”这回应的是奶娘。她拉着那个还怔怔忡忡看着梁冲的丫头,从门口出去了。梁冲没忍住追着她们的背影,看到两人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血迹。血都是早已干涸的暗色,流不动,还混着因为簌簌摩擦而落下来的烂肉,变成一道脏污的痕迹。
梁冲胆战心惊地环顾姐姐的房间,发现房间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痕迹。
“冲儿。”梁慈叫了他一声,梁冲吓得险些跳起来,“在!”
梁慈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怎么了?”
“我……”梁冲答不上来,心说这才是他想问的。
梁慈端详了他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便道:“我知道,你就是对这门婚事有意见!”
梁冲一愣:“啊?”
但是姐姐没理他,赌气似的,往镜前一坐:“你是我最疼的弟弟,我不许你这样!”梁慈从镜前转过脸看他,眼睛里已经含了泪:“你看你!从回来以后,你都没正眼看过罗延一眼!”
“阿姊,不是的!”梁冲着急地上前一步,蹲在姐姐身边,想拉住她的手,“你听我说……”
“你还说不是!”梁慈把脸埋在掌心里,哭了起来,“连爹都已经答应了!你怎么可以对罗延这样……他跟你说话,你睬都不愿意睬他!”
梁冲百口莫辩,他还真不是因为这个。
梁慈挣开他,还在哭。梁冲急了:“阿姊你听我说……”
梁慈的眼睛从指缝里露出来,在镜中一闪。
“罗延已经死了!”
天际突然打了一道雷。
站在门槛边上的身影没动,只是换成了一身青衣,现出了本来的样子。
“原来是纳须弥阵。”仲筤笑了笑。
他没问洛寒枝是怎么知道是他的,好像此事天经地义,洛寒枝要是没想到才不对。
仲筤无所谓地抬起脚,踏进了这个房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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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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