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也无半片残云,格外清朗。香风渐来,院落一片冷寂,只有月下女子执着水壶,似是比花还娇,亭亭而立。
水壶的长嘴倾斜不断浇灌着花土,花叶也沾着些许晶莹的水珠,她的神色似是放松了许多,颇有一种自在悠闲之趣。
在她的腿边还有只通体雪白,吐着舌头的猎犬小铃铛。
它还时不时晃动着尾巴,眼珠眨动着仰望着它的主人,极为温顺可亲。小铃铛步步紧随着她,铃铛声也随之而响。
温轻澜半垂着眼,就伸手触了触那绿叶,笑意却有些黯淡。忽然脚步声传来,温轻澜便将水壶搁下,看向那人。
“他在何处?你们可有消息。”
而小铃铛便立刻衔起水壶的小耳,悠悠朝着小室而去了。
她倒是不觉得奇怪,因为平日里,小铃铛都是这般替她收纳花具。
“请小姐恕罪,属下办事不力,并未查到李公子的下落。”孙风行礼后,神色就带着几分窘迫。
“罢了,此事也不必再探了。”温轻澜见他一脸紧张的面容,默默而叹,“今日事多又杂。孙风,你们便早些去歇息。”
孙风又行礼道:“是,属下知晓了。”
“你啊,亦要张弛有度,别让手下的兄弟累得连刀剑都提不起来了。”温轻澜又默默补了句,“事儿虽是要紧。可你们的命啊,我也要好好留下来。”
孙风听见此话,猛然抬头,迟疑片刻后才笑道:“是,属下会稍作变易。”
“有些时候,你们可会觉得我太不近人情了。”温轻澜神色淡然松弛,衣裙飘飘而动,出尘缥缈,“眼睁睁看着你们去内斗,任由他们去拼杀。明明我只需一句话,便可阻止这场无端的祸乱。”
孙风犹豫了片刻,却想到了过去之事,随即行礼而道:“属下心中也曾有过犹疑。可后来,属下才知晓您是取舍两难。属下也瞧见您的行径,到底是留有余地的,便也疑虑全消了。况且,我们能有今日的安稳惬意,是承了您的大恩。为你,我们水火不辞。”
温轻澜将他的话听入耳中,却频频颔首:“你们做好该做的,就行了。”
待孙风离去,温轻澜这才默默地道:“说到尽头,我只是不愿意被辜负而已。”
我与他们相似,可我不是他们。
温轻澜行了几步,便在花圃前停下。她触了触那浓艳夺目的花叶,长睫半垂,笑容也轻松了许多。若他今夜不归,明日,她便寻闲时去堵他。此事儿,她总要化解了才好。
在她眼中,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即便此路不通,她便绕路,跋山行舟,软磨硬泡也要抵达此途。
这时,小铃铛也来到她的跟前,温轻澜这才将囊中的肉干喂到它嘴里。
“走。”
温轻澜临近入睡,依旧没瞧见那人的踪影,她的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于是,平躺在榻上,在思绪乱飞之中,不敌白日的困倦而入睡了。
烛火闪烁扑腾之时,一道黑影行至在她的榻边。温轻澜有所感应,猛然睁眼就看见,他伫立在眼前。
“我让你受惊了?”顾知程坐在榻边,神色也忽明忽暗。
温轻澜往前挪了挪,靠到他的腿边,乌发也随之散开,只闷声而道:“无事……只是我……”
她久久也未曾接下去。她是睡得迷糊了,顾知程看着倒是有几分娇俏可人。原先,在归途化不开的阴郁也一点点消散,他到底是没舍得打扰她入睡。
顾知程的手也扶着她的肩膀而落在枕边,为她轻抚遮挡脸上的乌发,只轻声而道:“睡吧。”
可想起这些时日之事,他却仍有所顾虑。今日,他也去过那处墓地,确实是依她所言,是明面上过得去。但屡屡想起此事,他的心中总会有所触动……毕竟……
思及书房之事,他实在是介怀,神色也黯淡了许多。但事已至此,不该做的,他们也做了。如今,他再多想也是无益了。顾知程只能这般劝解自己,才能放纵自己和她继续走下去。
“你何必因为他们……”温轻澜在睡梦中呢喃,把他的手紧紧相握着,翻身压在他的身上,“知程,你……”
顾知程也被她扯入榻上,看着她极为霸道的举动,倒是有些无奈而笑。
他轻轻拍打着温轻澜的后背,将她搂得紧了一些,垂眼看着她的面容,他却久久难眠。
清晨时分,温轻澜理好妆容,用过早点之后,她便将蓝月他们给唤了过来。她是想知晓,小月之事,可有进展。如今趁着四处起火,她也得细细谋划好,将火引去别处。
此刻,她却不想对义父温盛彦动手,事有急缓,还是方家更要狠毒些。但温盛彦,也得防着。所以,她是要牵制住他。
温轻澜眉宇微挑,也撕开信纸:“他最近去何处?”
孙风行礼后才道:“前日夜间,他携带亲信,去了田庄。”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都灰暗了不少,这让荷香有些不解。她稍稍侧身,去问身旁的蓝月:“这是为何?田庄里有谁……”
蓝月看了她一眼,细眉微皱,摇头不语。最后,还是温轻澜看了过来,朱唇微启,解释道:“田庄里,藏着温盛彦的外室之子。怕是不久后,他便要将此人接回府中,接替二哥的位子。”
“倘若如此,那我们该如何办才好?”荷香极为震惊。
这些年,她跟在梅夫人身边自是清楚,温老爷在外头处处留情,常常惹出些风流债来。若非,梅夫人这些年好心留意着,怕是也会更多。
荷香没想到,梅夫人日日提防,甚至痛下狠手之下,仍有漏网之鱼。
他们纷纷看向温轻澜,目光中多了几分焦急,似是在等着她发话。
“他要归来,便让其归来。温家,可是狼窝。这时候才进场可就晚了些。”温轻澜声音极致冷漠,脸上却是温和含笑,“漏些风声给他们,让他们去折腾。”
世事难料,这个后来者未必不能居于上风。温轻澜想,依旧要提防这位兄弟,以免不测,乱了她的筹谋。
“是,属下明白了。”
温轻澜又补了句:“危机之时,可自行抉择,不必来回禀我。”
他们相视一眼,便都知晓了东家的意思,只道:“属下领命。”
温轻澜将信纸给搁下,看向孙风问:“那册子可有呈上去?”
“未曾,我打算稍后便去。”
“此次,我亲自前去。”
“是。”孙风频频点头,看向蓝月,似是在说,看来此次李公子在劫难逃了。刚扭头没一会儿,他们又听见温轻澜问:“大前夜,他可有回来?”
孙风仔细回想了片刻,才摇头而道:“并未,这几日李公子是出没无常,便是我的下属也未曾见到他的行踪。”
“我也不曾看见。”蓝月默默而叹,强笑而道。
听见此言,温轻澜的神色凝重了一些,她想那夜怕还真是在做梦。她捏着笔杆的手微微一紧,看来还是太过于纵容他了。她的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只道:“罢了,你们先下去。”
“那我去给东家拿……不知东家何时要启程?”
“一盏茶后。”温轻澜摆了摆手,便让他们都出去了。待到室内一片静谧,她在室内四处游走,似是在寻东西。
在室内行走了许久,温轻澜还是来到架子前,将放置在里头的鞭子给取了出来,握在掌中。
“我都好些天,没瞧见李兄了,他去了何处?”魏信礼一脸郁色,唇白带裂,抓起茶盏便往喉咙里灌,只求解渴。
“二堂主,我也不晓得啊。”
“你们不知其行踪也是寻常。如今啊,我也不晓得了,他未曾与我讲。”魏信礼觉得怅然,整个人倒在椅背,是松懈下来,讲话更是有气无力,“你说,这李兄倒是变了法子,整天神出鬼没的。我该去何处寻他才好?小六,你替我想想法子……”
小六忽然没了回声,倒是急急地喊:“堂主……唐小六拜见堂主。”
顾知程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还未曾回神的魏信礼后。他便挥了挥袖子才落座:“小六,你先下去。”
“属下遵命。”
魏信礼一愣,便大声哭泣,从椅上跳起来:“李兄,你可是厌弃我了,也不再信任我了……我这回是真的知错了,我一定会改的,我可以告知她一切事情……”
他见顾知程没说话,倒是有些出奇,眼睛转了几转,带着颤声:“怎么,你们因为那事儿还没和好如初啊?那……那我……”
就在此时,唐小六忽然去而复返,步履匆匆:“堂主,堂主大人,温……温东家来了……”
魏信礼直冒冷汗,不断呢喃:“我忽然想起,我有事儿。小六,你与我一块去,李兄我先行一步……”
“坐下。”顾知程端起茶盏,冷声道。
“李兄,李兄……我真的想走。”
“坐下,这般畏首畏尾,倒是不像你了。”顾知程头也没回,只盯着眼前已是方寸大乱的魏信礼,心中实在是不悦的。
顾知程听着外头越发嘈杂,就看着魏信礼面色越发惨白,整个人都抖得像个筛子:“李兄……”
她的脚步声稳健,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顾知程知道是她来了,又见魏信礼一脸苍白,默默叹气。他这才摆了摆手,让魏信礼离开此地。
顾知程起身,俯视着眼前迈步而来的女子,笑意暗现:“不知东家如此阵仗,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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