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仃来到储物的小棚子里，搬煤进筐。这房子还是他爸妈活着的时候装修的，算起来十几年了。设施老旧，生火取暖还需燃煤或者木炭。
万幸他和爷爷当年搬走的时候，没有清空家里的煤炭。叶仃清点煤堆，储量还算不少，节省着点能撑过一周。他装了满满一筐煤，拎到客厅。升起炉火，烧水洗漱，将自己收拾的整齐干净，已至中午。
咚咚咚，有人敲门。叶仃开门的瞬间被吓了一跳。门口站了很多人，是村中的左邻右舍，也都是他爷爷的生前好友。为首的是隔壁李奶奶，多年不见，李奶奶除了头上银发渐多，其余是一点没变，还是那般精神矍铄。
叶仃又惊又喜，笑着请老人家们进到客厅。落座后，叶仃正好用刚烧开的水沏茶，给几位老人一一奉茶后，坐在板凳上与爷爷奶奶们闲话家常。
“昨天夜里就听见这院动静，太晚了就没来打扰。果然是你回来了！”李奶奶笑的欣慰，将手里的两袋吃食放在桌上。
张爷爷放下手中的一袋玉米面，叼着烟卷接过话茬儿“叶老师的事我听说了，我们黄土埋半截的人了，都有这一天。你想开点。”
他们爷孙俩与人为善，与彼时的老邻居都亲如一家。三年遭罪，回来却没有物是人非。叶仃鼻尖有些泛酸，用力眨了眨眼睛。“谢谢各位爷爷奶奶，我……”还是不争气地哽咽住。
赵奶奶笑容慈祥，上手轻拍他脊背，说道：“你一个人冰屋冷炕的，先对付吃点。缺什么找我要。我儿子每周回来都给我带东西，我那什么都有啊。往后得坚强。”
赵奶奶说的潇洒，实际眼眶发红。她不想失态于人前，简单交代几句便想回家。
叶仃正欲挽留，就听大门被砸的发出巨大声响。屋内老人最怕吵闹，登时被吓的紧捂胸口。
叶仃安抚住他们，起身去开门。刚踏出客厅门的那一刻，他耳边响起一道熟悉又冷清的声音：“是你姑姑姑父，见机行事。”
叶仃大惊，脚步顿住。那俩吸血鬼一来，少不了打骂争吵，自己双拳难敌四手，直接被绑了带走也有可能。他一时有些畏缩，不知如何是好。
“小仃，怎么不去开门？”身后赵爷爷叼着烟卷问话。
叶仃转身望了眼厅中老人，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啊，这就去。”他欢快地答道。从客厅走到大门不出十步，叶仃已惊慌不复，面色安稳如常。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爷爷都不在了，你们还想要挟我，姥姥！今天老子就让你们这两吸血鬼再也不敢登门。
大门在刚拉开锁的那一刻被猛地踹开，叶仃急忙向后闪去，门板砸在墙上，震的门洞发颤。
叶仃不惊不慌，反倒扬起满脸笑意。眼角斜睨着来人，不等叶映红两口子开口，先骂为敬。“你们两口子简直没有人性，就是两个王八蛋。天道好轮回，你们虐待我的每一分罪恶，都会千百倍的回到自己身上。我告诉你们，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当有钱人小老婆！呸！”
“嘿！你个小王八犊子！那我今天就打死你！”张郡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空有一身力气。瞬间被激怒了，蓄了全力，一脚将叶仃踹出几米，砸在院子正中。
叶仃倒地后，余光去撇客厅大门，见大门外的插销正被慢慢推上，这才放下心来。他保持着倒地的姿势，捂着肚子吐出口鲜血。目露寒光，狠狠地瞪着他们。
叶映红两口子跟着走上前，气势汹汹地站在院中，开口便是尖酸。“呵！小白眼狼自己过上日子了。挺会享受啊！”张郡一脚踩在他胸口，晃动着手中的麻绳，说道：“绑那么结实，你他妈都能跑！今天我看着你跑！跑啊！”说罢，他一把将麻绳抽在叶仃身上。
叶仃疼的大声哀嚎，蚯蚓一般原地扭曲起身子。
他努力昂起头，嘴角挂血，脖颈处被抽出一道鲜红印子，笑起来显的诡异又恐怖。他故意压低了声音，用只能他们三个听清的气声说道：“张郡你这大傻蛋，儿子是不是你的，你就这么卖力替他还债啊。”
“你放屁！”叶映红大惊失色，上前一步狠狠甩给叶仃一个嘴巴。立马转向张郡，“这崽子瞎说你也信啊！”
张郡又是一脚落下，叶仃吃痛，扯着嗓子大叫出声。他胸口发闷，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忍着剧痛却没有停顿动作。
趁这空挡，他急忙翻身向前爬去。讥讽表情转瞬变为满脸惊恐。刚爬至客厅门边时，他就被追上来的张郡揪住头发拧过脸去。
叶仃顺势跪地，磕头求饶。声音带着颤抖，垂下的脸上却无一滴泪水流下。嘴角悄悄勾起，语气万分可怜地说：“姑姑姑父，我知道错了。你们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把我卖了。我还可以吃的再少一点，还可以干活不吃饭！我爷爷死了，没人给我交学费了，我就不上学了，求你们别卖了我。”
客厅内的老人家都是艰难时代走过来的，思想根正苗红，最是见不得叶映红两口子这般丑恶行径。在叶仃被踹翻在地时，就欲冲出救人。可这门无论如何也拉不开。几位老人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挚友的孙子，在院中被打的口鼻出血，跪地求饶。几位老人急得团团转，合力拉门，终于将插销拉坏，这才冲出门。
叶映红两口子被叶仃气的暴跳如雷，再加上室内昏暗，他们压根没注意到屋内有人。况且他们打叶仃也打顺手了，打的不假思索，张郡那头高高扬起巴掌……
客厅门被猛的拉开，几位老人家冲出来。赵爷爷抬手接住张郡正欲扇下的巴掌，和张爷爷一起并立在叶仃身前。赵奶奶李奶奶赶紧上前护住叶仃。
赵爷爷年轻时是生产队大队长，多次被评为先进劳模。一辈子光明磊落，此时更是一身正气、不惧鼠辈。他甩下张郡的手，大声呵斥：“我看看谁敢再动小仃一下！”
叶家两口子虚伪了半辈子，人前装良善，人后真恶毒。此时被突然冲出的老人家吓傻了眼，愣住不敢言语。
叶映红先反应过来，赔着笑说道：“叔叔阿姨你们看，误会了不是。我们从来没说要卖掉孩子，这不是他姑父喝多了，无心之举么！”
她上前一步，“小仃，姑姑替他跟你道歉，你别”话没说完，叶仃突然跪着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叶映红的手，故意露出脖颈处刺目痕迹，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血从口鼻流出，眼泪糊了一脸，白皙小脸五颜六色，甚是精彩。
他颤抖着肩膀，噙着哭腔，十分讨好地说道：“姑姑，虽然你们每天打我，不让我吃饱饭，不给我穿厚衣服，还让我整天伺候你们全家，但是小仃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为了磨练我的意志。小仃感恩，但是求你们不要把我卖给杨老板，求求了。小仃给你们磕头了。”
说罢，叶仃以头抢地，磕在地板上咚咚作响。两位奶奶心疼的老泪纵横，一边一个拉住了叶仃，将他抱进怀里。“小仃，别怕。今天爷爷奶奶就给你做主了。”赵奶奶朝着叶映红两口子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简直枉为长辈！不给吃，不给喝，学费不给出！现在还要给孩子卖了！不怕遭报应啊！”
叶映红的笑容僵在脸上，张郡气的浑身颤抖。
张爷爷挡在叶仃面前说：“通知你们啊，小仃从今天起跟你们断绝关系。他是叶老师的孙子，叶老师先走一步，他就是我们的孙子。你们赶紧滚，让我们看见一次，跟你们玩命一次。”
叶映红见事已至此，他们再呆下去也讨不到便宜。便收了虚伪笑容，拉了拉张郡，两人臊眉耷拉眼地往大门外走。
叶仃伏在赵奶奶怀里呜呜哭，余光看着他们迈出大门，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笑容。
几位爷爷奶奶将他扶到屋内，打水、擦脸、擦手、喂水、喂饭，又给他伤口消毒，敷药轻吹。一顿嘘寒问暖下来，叶仃干涩的眼眶再次酸涩起来。
他佯装坚强，“爷爷奶奶，您们别忙了。我没事的。”鼻音很重，一下就被识破了。
赵奶奶将他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头轻声哄道：“没想到你这几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赵爷爷呼出一口烟雾，将烟头狠狠拧灭在烟灰缸中。“他们以后不敢来了。再来，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跟你爷爷好了一辈子，他死了，我们就得保护好你。”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叶仃吸了吸鼻子，低低说了声“谢谢爷爷奶奶。”
送走了几位老人家，叶仃举着李奶奶塞给他的棒棒糖，站在院中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既畅快又愧疚，畅快的是叶家被逼退，再也不敢迈进村中半步，以后高枕无忧。愧疚的是几位老人家真心护他，还不知道自己实实在在的被他利用了一把。
正思及此，身后响起那道清冷声音。“你怎知我会帮你锁住客厅门。”
“我不知道。”叶仃坦白说。
天色渐晚，孟长宴现出身形立在金银花树下。“若我没有锁门，你又欲如何？”
叶仃将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糊说道：“没想过，就觉得你肯定能懂我。”
孟长宴侧目看他，那人越走越近，直至站在他身前不足两米处。脸蛋嘴角脖颈都挂了彩，手上缠着纱布，一身衣服混着土，脏乱不堪。可那人叼着棒棒糖，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自己。不仅毫无狼狈之感，还平白多出些懵懂天真。
叶仃说:“你好像比之前、比之前……”他努力搜刮腹中词汇，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形容。“实在点了。”
孟长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