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尤利塞斯近来似乎瘦了许多。
他站在那,宽松衣袍下锁骨清晰可见。
为了讨谢利·加西亚欢心,尤利塞斯每次见谢利·加西亚,都会换上新购置的衣服,这些衣服漂亮、鲜艳,是当下皇城最为流行的款式,然而再鲜艳的颜色,落在尤利塞斯身上,也显得苍白。
美丽,却苍白。
仿佛即将枯萎的花。
情绪尽数倾斜而出后,尤利塞斯却又沉默了。
他的眼泪还在流,但他却连一声低泣也没有,似乎刚刚的爆发已用尽了他所有力气,他是那么安静,安静到谢利·加西亚几乎快以为此刻的时间静止了。
谢利·加西亚的心忽地就颤了一下。与之前高高在上的怜悯不同,谢利·加西亚第一次体验到了何为心疼。他竟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尤利塞斯,别哭。”
可尤利塞斯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听了谢利·加西亚这句话,他也只是难堪地低下头,用双手将脸盖住。尽管这样,泪水还是从他的指缝中坠落。谢利·加西□□不自禁地伸出手,他想为尤利塞斯拭去泪水。
原来他让尤利塞斯如此痛苦和不安。巨大的愧疚感几乎快将谢利·加西亚淹没,尤利塞斯的泪水仿佛砸在他心上,于是谢利·加西亚仿佛也品尝到了苦涩的味道。他眼露心疼之色,终于不再犹豫,也不再将尤利塞斯放于天平之上,谢利·加西亚终于张开手,紧紧拥住了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抱歉。”
这样苍白的两个字并无法弥补尤利塞斯这些日以来的遭受。
谢利·加西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是多么地无力,于是他再次艰涩道:“真的很抱歉,尤利塞斯。”
谢利·加西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不是短短几句话就能弥补的,但他依旧必须向尤利塞斯解释清楚。
“尤利塞斯,雪莱的到来只是……一个意外。”
“我已经拒绝了。”
“我……”
谢利·加西亚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尤利塞斯某个答案,尤利塞斯仿佛也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审判”,他的呼吸一滞,伸手紧紧抓住谢利·加西亚衣袖的一角,将其揉皱成一团。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殿下。”尤利塞斯颤声说。他终究没忍住打断了谢利·加西亚的话,他恐惧于承受某些答案。
尤利塞斯抬起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他眼色是那么不安,又包含希冀。仿佛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水面上的稻草。
“您是有些喜欢我的,对吗?”
尤利塞斯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么叫人心碎。
“当然,不止……”
谢利·加西亚蹙眉,他想告诉尤利塞斯更多,尤利塞斯却已经欢喜地、孤注一掷地开了口:“那殿下,就请您让我呆在您身边吧。”
“无论以哪种身份都好。”
“我会努力不让您为难的。”
尤利塞斯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愿意成为谢利·加西亚的情人。
一个无法摆到明面上、终身见不得光的情人。
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人。
一个倍受鄙夷、愚笨地因为所谓的爱飞蛾扑火、对谢利·加西亚死心塌地的情人。
以尤利塞斯的身份,这似乎是他和谢利·加西亚之间最有可能的发展。
可尤利塞斯想,谢利·加西亚是个好人,他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那就由尤利塞斯来说好了。
尤利塞斯愿意。
然而尤利塞斯欢喜的神色却在触及谢利·加西亚脸上糟糕的神色时顿住了。
“……殿下,不行吗?”
尤利塞斯的声音很轻,他脸上的笑越发难看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保持笑容,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悲伤、又或者难堪。
“是我不够漂亮吗?”
“还、还是我不太会说话。”
“又或者……”
尤利塞斯惶然地想找出一个谢利·加西亚不肯接受他的理由,最后他想说的话全都汇聚成一句:“我、我可以改的!殿下,您不喜欢我哪里,我、我都可以改的!”
“可我不要你改。”
“尤利塞斯,你什么也不需要改。”谢利·加西亚垂眸注视着尤利塞斯,他的指尖轻柔地落在尤利塞斯唇边,于是尤利塞斯那抹难看的笑一点、一点地落下。
尤利塞斯终于安静下来。
谢利·加西亚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注视着尤利塞斯的目光是那么温柔。
“尤利塞斯,你很好。”
话音落下,谢利·加西亚感觉抓住自己衣角的手再次紧了紧。
谢利·加西亚却没去关心自己被揉得皱巴巴的衣服,他捧起尤利塞斯的脸颊,在尤利塞斯惊愕的目光中,一个青涩又极其温柔的吻落在他唇边。
“尤利塞斯,你什么都不用改变。”
“……我爱你。”
*
夜晚。
尤利塞斯洗完澡后,却没有立刻上床睡觉,他穿着宽松的睡袍,黑发凌乱地散落在脑后。他双手上下交叠,脑袋就那么搁在小臂上,侧着脸懒洋洋地盯着桌面瞧。
尤利塞斯眼前,是一盏灯。
这可不是普通的灯。
它的工艺极其精巧,底部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极难观察到的魔法阵。
只要尤利塞斯打开开关,里面的各种小机关就会顷刻间运作起来,再然后,明亮的烟火就噼里啪啦地隔着透明的灯罩升起,又噼里啪啦地落下,一场极美的小型烟花就这么在尤利塞斯眼前绽放。
尤利塞斯的目光专注地随着灯火的移动而移动。
他看了一遍。
又看了一遍。
再次看了一遍。
……
不知过了多久,尤利塞斯似乎仍未厌倦。
倒是有一些人开始不耐烦了——
“尤利塞斯,差不多得了。”
“不如我们来说说你今日过得如何?”
怪声怪调的声音响起,在尤利塞斯左手边,摆放着一个银色的蛇型手镯。
尽管手镯做工精美,但也不难看出它一开始仅是一个死物。
是的,一开始。
现在,这个手镯动起来了。
它雕刻出来的石头眼睛忽然间有了神采,仿佛有灵魂附着在了其上,再然后,它变成了一条真正的蛇,在桌上蜿蜒游动着。
银蛇快速来到了尤利塞斯手边,它嘶嘶吐信着,缠上了尤利塞斯的手腕。
尤利塞斯手腕上传来一阵冰凉。
“我的爱情魔药很有用吧?”
“我想你今天应该过得很好,尤利塞斯。”
说话人语调微微上扬,不难听出,他有些得意。
然而他没能得到尤利塞斯的回复。
银蛇的眼眸暗了暗,显然对尤利塞斯的漠视感到不满,它上半个蛇身抬起,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随后开口:“……奥,尤利塞斯,我爱你。”
银蛇用令人恼怒的态度模仿着谢利·加西亚的语调。
尤利塞斯终于瞥了它一眼,他漠然道:“琼,闭嘴,不然我不介意写封信把你的藏身点告诉给教廷。”
然而琼与尤利塞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根本不怕尤利塞斯的威胁。
只听琼咯咯笑道:“这样,那我也写一封信寄给你亲爱的殿下好了。”
银蛇在尤利塞斯手腕上缠得更紧。
“尤利塞斯,现在,你得偿所愿了。”
“下午的告白连我听了都忍不住感动呢。”
“尤利塞斯,你打算怎么感激我?”
“该不会是毁约,把我送进教廷的囚狱里吧?”
蛇嘶鸣的声音更大了些。
蛇瞳半眯着,银蛇顺便尤利塞斯的手臂继续往上,这一次,它游到了尤利塞斯脖子上,然后绕着脖子缠了一圈。
“尤利塞斯,你该不会心软了吧?”
“……该给你的报酬我会给你的。”
尤利塞斯毫不掩饰自己对琼烦人的嫌弃。
琼也不生气,他不急不缓地开了口:“真是铁石心肠啊,尤利塞斯。”
“你的殿下真可怜。”
银蛇人性化地摇了摇头脑袋,再然后,它就被尤利塞斯不耐地拎着尾巴从脖子上倒提下来。
“唔,尤利塞斯,我认为你不应该这么做。”
似乎猜到了尤利塞斯要做什么,银蛇象征性地挣扎起来,不过看上去它一点也不惊慌。
“吵死了,我要睡觉了。”
尤利塞斯显然丝毫没有任何尊师重道的认知,他毫不犹豫地打开抽屉,将聒噪的银蛇丢了进去。
“尤利塞斯,你真不打算再和我聊会天吗?”
银蛇用尾巴敲了敲柜子。
“至少告诉我爱情魔药的使用感想。”
它真的很吵。
尤利塞斯熄灭了桌上的灯——这是他用从家族那里要来的钱买的。
如果那群家伙知道他用一笔“巨款”买了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恐怕会火冒三丈,一蹦三尺高。
但这又与尤利塞斯有什么关系呢?
尤利塞斯才不在乎,他上了床,用被子蒙住了耳朵,以隔绝银蛇发出的聒噪声响。
又过了一会。
屋子里总算安静了下去。
琼走了。
尤利塞斯面无表情地把被子从脸上拉下去,他盯着天花板。
不远处,窗外的景色被黑夜笼罩。
在夜晚独有的静谧中,尤利塞斯抬起手,他缓缓伸出指尖,碰了碰唇角。
那个谢利·加西亚曾吻过的位置。
“谢利·加西亚……”
轻声慢语念着这个名字,尤利塞斯的眸中浮现出一缕莫名的神采。
——尤利塞斯一度以为自己只会是谢利·加西亚身侧的某个情人。
乖顺体贴的情人。用这个身份再加上爱情魔药的效果,取信谢利·加西亚再好不过。
然而,今日的结果远远超出了尤利塞斯的预料。
他未曾想过谢利·加西亚不要情人。
这位正直高贵得表里如一的殿下仅需要一位与他携手共度一生的爱人。
毫无疑问,谢利·加西亚是一位执掌权利的上位者。
尤利塞斯想,但他与尤利塞斯见过的上位者都不同,大多数上位者像一头贪婪的巨兽,他们吞下所有能吞下的东西,也不会拒绝尤利塞斯这样主动送上门的漂亮情人。
但谢利·加西亚却愿意为了尤利塞斯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也愿意为了尤利塞斯排除万难,将所有反对的声音一一压了下去。
然而尤利塞斯没忘记,他给谢利·加西亚下了爱情魔药。
或许因为爱情魔药才会有如今的结果。
或许谎言被拆穿之后,尤利塞斯什么都不是。
“殿下,您真的爱我吗?”
就算他什么也不改变?
卑劣的骗子哼笑着,不可否认,贪婪在他心中膨胀。
除了一开始的**,尤利塞斯还想再骗点……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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