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林小姐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她人生第一次食言——她辜负了幽灵猎人号众人的信任,她没有使用那幽灵海的传奇,据说能让人忘记一切的海乐|神。
她把那支试管珍藏在她书房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里,签有塞莲娜原本名姓的部分朝下。
每次她疲倦或者犹豫的时候,她就会把那冰凉的试管捏在手心,让那蚀骨的寒冷刺激自己。
回归大陆后,家族对外的说法是佩林小姐身体抱恙,去乡下的庄园养了两个月的病。
管家煞有介事地为她准备了医嘱,病例,人证和物证,一句一句地与她对好了口供,可谁都没问起过那些琐事。
哈伦·埃尔德里奇是一位英俊潇洒,相貌堂堂的贵族青年,也是艾丽妮的未婚夫,为庆祝她大病初愈,特意准备了一架全新的滑翔机。
青年诚恳地拉着她的手向她承诺,“我们都没有驾驶的经验,但等我学会了驾驶飞机,我一定把它全部教给你。”
我很抱歉。
艾丽妮在心里大喊着,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对这个青年的歉意。
可她不能说出口,她只能弯弯唇角,然后任由他们把那歉疚的笑意曲解为惊喜。
她宛如一个窃贼,偷下了一段不属于她的人生,藏下了一段她不该保留的记忆。
她珍藏下了那艘传奇的海盗船上的一切,清冷知性的艾伊尔,天真邪气的芙蕾雅,稚气开朗的奥菲莉娅,雷夫,安德鲁,亚伦,塞莲娜,查尔斯等等。
还有,那个一手枪斗术出神入化的瑟琳娜。
不知道多少次梦回幽灵海,朦胧间,她看见瑟琳娜歪戴着海盗帽,提着她改装后的手枪,伫立在船头,一袭黑色风衣总是被海面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梦见她奔跑的背影,那是她们晨练时,映照在艾丽妮眸中的,瑟琳娜的背影。
她梦见她侧卧的身影,那是艾丽妮偶尔早起时,可以窥见的,瑟琳娜的睡颜。
她海梦见她单手持枪,闭着眼睛一只眼睛瞄准时的模样,那是两个人在靶场一较高下时,艾丽妮记下的,瑟琳娜的模样。
艾丽妮也开始品酒——贵妇们聚会时,通常会开一瓶低度数的葡萄酒,她也就不再像过去那样坚决地推辞。
清清淡淡的度数正适合她这样的初饮者,不会让她迅速地醉到失去意识,又能模糊四周的一切。
不知多少次半醉半醒间,艾丽妮被贴身女仆搀扶着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光是这触感,就冷酷地提醒着她,她已经不在瑟琳娜身边。
艾丽妮可以在家族提供的大床上连着翻三个身,可她还是更喜欢窄小的单人床。
于是她让侍女把柔软得几乎能让人陷进去的床垫撤去,只剩下一层褥子铺在床板上。
她习惯侧着身,睡着只占据床铺的三分之一。
宿醉时朦胧间,艾丽妮总好像看见床边的长矮柜上,又或是沙发上侧卧着一个人。
沙发扶手上搭着黑色的长风衣,风衣的装饰肩章位置涂了些魔药。
沙发边依稀摆着一双长靴,还有一副可以挂在腰带上的,黄铜制成的望远镜。
“瑟琳娜……”酒精赋予了她一份不切实际的天真,又或许是知道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放肆地呼喊清醒时不敢出口的名字。
她总是忍不住去问,但那个人总是沉默,只留给她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终于有一天,或许是那天小酌的几杯不够麻痹她的神经,或许是她的酒量渐长,她在梦里久违地感觉到了气力。
她奋然奔跑着去拉住那个背影的手,扣住那人手腕的瞬间,她确定她感觉到了人类的温度。
“别走好不好?”
那人抿着唇,沉默如磐石。
一别数月,她有些惊慌地发现,被她拉住的那个人的气息变得如此陌生。
她急切地请求,“别走,可以吗?”
她记得她欠那人一件什么东西,可是到底是在梦里,大脑的运转变得无比缓慢。
她想先留住她,好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想起遗忘的东西。
她到底欠她一句什么呢?
人影动了动,她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
那是金色的发与碧色的眸,与她相似的英气飒爽的轮廓,瘦削的下巴。
她曾听说,如果频繁地梦见一个人,就代表那个人开始忘记她了。
那么瑟琳娜是不是已经逐渐开始习惯她离开后的生活了,就像幽灵猎人号习惯它的每一个乘客离开?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等待着那个身影开口。
“婉拒。”
她听见她说。
陡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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