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有父母子女、有喜怒哀乐的活人!”林飞雁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与难以置信而带着细微的颤抖,脸色愈发苍白,“我们有能力在此刻减轻他们的痛苦,阻止悲剧的发生,为何要视而不见,径直走过?清除这些逸散的妖气,安抚受创的心神,或许费不了多少工夫!”
“无谓的浪费气力,徒耗精神。”卫夙的立场如同她背后的赤霄剑一样,坚硬,冰冷,毫不动摇,“若那山魈趁我们在此耽搁的间隙,带着人质转移藏匿,或是察觉危机,立刻杀害人质,你待如何?孰轻孰重,利弊权衡,你分不清吗?”
“救山上的人质是紧要,救眼前这些濒临危险的人,亦是紧要!生命岂能用简单的轻重来衡量?!”
林飞雁寸步不让,她不再试图说服卫夙,而是快速从随身的青布囊中取出几张裁剪整齐的空白黄色符纸,以及一支笔尖凝聚着微弱灵光的朱砂笔,“请卫姑娘稍候片刻!我很快就好!”
说罢,她不待卫夙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目光作出回应,便毅然转身,快步走向那棵笼罩在淡淡灰雾中的老槐树。她无视了周围村民惊疑不定、带着畏惧与期盼的复杂目光,径直来到那蜷缩成一团、如同受惊小兽般的男童面前。
男童的母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脸上带着泪痕与惊恐,想要阻拦这个陌生的、气息柔弱的白衣女子,却被林飞雁眼中那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却异常坚定的力量所阻,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
林飞雁屏息凝神,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与不适,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指尖。一丝微弱的、带着她自身生命气息的灵力被艰难地凝聚起来,如同风中残烛。
她手腕稳定,动作却迅疾无比,迅速在符纸上书写下一个结构古朴、意在安神定魂的简易咒文。
每一次朱砂笔尖落下,勾勒出玄妙的轨迹,她都清晰地感到一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心神与生命力随之流逝,仿佛有细小的沙砾正从指缝间滑走。但此刻她顾不得许多,救人要紧!
符成,笔收!
她轻轻将那张仿佛带着温热的符纸,拍在男童微微汗湿的额心。
一道柔和纯净的、仿佛月华般的白光自符纸上一闪而逝,迅速没入男童体内。男童身上那躁动排斥的微弱妖气,如同被春日暖阳照耀的残雪,渐渐平息、消散。
男童剧烈颤抖的小身子慢慢放松下来,茫然而充满恐惧的双眼恢复了几分清明,他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母亲焦急的脸庞,“哇”地一声,积压的恐惧化作委屈的泪水,决堤而出,猛地扑进母亲温暖而颤抖的怀抱里。
村民中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混杂着惊讶与希望的惊呼声,看向林飞雁的目光瞬间发生了变化。
林飞雁来不及喘息,甚至来不及抹去额角不断渗出的、冰冷粘腻的虚汗,立刻转身,走向那只依旧在疯狂嚎叫、冲撞篱笆的家猪。
这一次,她书写的是更为直接、旨在驱散净化妖气的符咒。笔走龙蛇,符箓再成!她指尖一弹,符纸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精准地没入家猪那布满污秽妖气的躯体。
家猪狂暴的动作骤然一停,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口中发出的不再是充满攻击性的嚎叫,而是变成了痛苦的哼唧。
它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里,疯狂之色迅速褪去,恢复了几分属于家畜的茫然与虚弱,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嘭”地一声瘫软在地,虽然气息奄奄,却不再具有任何攻击性。
做完这一切,不过短短十数息的时间。
林飞雁的脸色却已白得如同被雨水反复冲刷过的宣纸,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布满的尽是冰冷的虚汗,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身形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几乎要栽倒在地。
这两道看似简单的符咒,对她这早已被《幽明录》消耗过甚、本源亏损的身体而言,已是不小的负担,如同雪上加霜。
卫夙全程抱臂冷眼旁观,如同局外人般,看着林飞雁不惜耗费自身本就不多的、赖以维系的元气,去安抚一个无关紧要的孩童,去救助一只卑贱的家畜。
她无法理解这种在她看来近乎“愚蠢”和“迂腐”的行为。在她根深蒂固的认知里,力量是宝贵的,应该用在最关键的地方,用在斩杀真正的、具有威胁的敌人身上,而不是浪费在这些细枝末节、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消耗品”上。
这种仁慈,是软弱,是累赘,更是取祸之道。
“现在,可以走了吗?林—大—善—人。”卫夙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冰锥般的讥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飞雁扶着旁边粗糙的槐树树干,艰难地缓了口气,胸腔内气血翻涌,带来阵阵钝痛。
她抬起眼,看向卫夙,那双因虚弱而更显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得意,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可以了。多谢卫姑娘等候。”
她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句,也没有因为卫夙那刺耳的嘲讽而动怒或伤心,只是默默地、再次咬紧牙关,迈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跟上了她那决绝的脚步,朝着后山那妖气最浓郁、如同张开巨口的黑暗深渊般的方向,坚定不移地走去。
身后,村落里的骚动与哭喊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压抑的啜泣与低声议论。村民们的目光复杂难言,追随着那两个气质迥异、却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子身影——一个如地狱业火般冰冷无情,一个如九天甘霖般温柔坚定——一前一后,义无反顾地消失在山林更深处的浓荫与迷雾之中。
村落暂时的、表面的危机解除了。
但真正的、关乎生死与信念的考验,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帷幕。
山神庙中等待她们的,不仅是那只凶戾异常的山魈和生死未卜的被掳村民,更是两人背道而驰的理念,在即将到来的血与火、生与死面前,第一次无可回避的、残酷至极的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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