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色暖光萦绕，桌灯附近，桌面里侧上规规矩矩摆着各式飞船和航舰的玩具。
书架上还收纳着一沓稿纸，纸张上有手绘的图案，梅里认出来，是银河系的星航轨道图。墙壁上贴的图也是。
他说了不建议将β92当做宠物喂养的原因，巫诺听了，讪讪一笑：“好、好吧……”
但又好奇：“长这么软萌可爱，真可惜，却原来是危险又迷人的家伙。但这样，一定是有人中招过的吧？”
梅里掩下眼睫，任昏光洒落阴影，声音也沾了光的颜色，晦暗不明：“不清楚。”
巫诺也只是随口问问，摸了摸下巴不想了：“哦，好吧。管他是谁，真可怜。”
他感慨完，却发现梅里似乎是正盯着一处沉思，他顺着梅里的视线望过去，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各式的玩具上。
“小时候的，我也很久不玩了。”
“你很刻板。”梅里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那些玩具，他一进门的时候便注意到了，它们没有问题，但摆放的位置却很神奇，被严谨地摆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整齐地排列在里侧。
那圆圈，是完美的正圆，肉眼看不出一丝歪扭，甚至连颜色也是分过类的。整个屋子，都呈现出诡异的规矩。
刻板行为，是自闭症患者的核心症状之一，巫诺叫他这一句话倏地吓了一大跳，瞬间思绪牵张，绷紧脊背。
他重生以来只有很短的时间是住在上将府邸的，且为了不叫家里人察觉异样，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位置他都没有改变过。
而这，也会叫梅里窥探出端倪吗？分明那只是摆好的玩具。
“刻板什么？”他忍不住追问明白，但也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
梅里不动声色地将整个房间环境都环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巫诺身上，他在揪枕头，目光直勾勾的。
“外界都传，上将府的小公子呆板木讷，举止怪异。这样的言谈应该并不是空穴来风。”他抬腿向巫诺靠近。
距离被拉近，巫诺不可抑制地心生防备，急促地抽了一口气，用力一枕头给他呼了过去，却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握住手腕。
下巴被托起来，被迫高仰起头颅，颈线拉长。
软枕掉落在地板……
“看我的眼睛。”
巫诺屏住呼吸，瞪他的眼睛，仿如无声的对峙。那双如漆点墨的眼眸依旧幽深，但神色浅淡，不可窥探，不可琢磨。
也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片刻之后，他松手，替巫诺将枕头捡起来，妥帖地放回原位。
再开口时仍然声音平稳，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就事论事：“之前我查过你，但信息很有限。据外界描述，你很少出门，缺乏社交，好像也不怎么爱说话。”
巫诺轻嗤：“怎么？你又要说这跟现在的我完全不一样吗？”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梅里摇头，“不过另一个可疑的地方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有问题？”
“你才有问题！”巫诺这次真将枕头甩了出去，但不疼，梅里捡起来，这次没有还给他，而是搁在了椅子上。
“小点声，你想将别人招过来吗。”
巫诺深吸了口气，“那说说吧，我有什么问题？”
“猜测罢了。孤独症谱系障碍？”
巫诺凝住眸光，在朦胧暗调的灯色中将梅里看了又看。他很努力地作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心底却不可置信。
甚至如临大敌。
为了扮演好原身，他查过很多有关自闭症的资料，当然也就知道，孤独症正是自闭症的另一个名字。
而梅里表述得更为科学严谨——孤独症谱系障碍。
梅里审视他的反应，也接着说完：“外界有那样的传言本来就很奇怪了，可能证明你有社会交往缺陷。你的房间里，也还有展现行为异常的地方，包括摆放成完美圆圈的玩具、分类的颜色、按照高矮摆放成一条直线的香薰，重复绘制的航线图……你的行为很刻板。”
梅里：“这都符合孤独症谱系障碍的特点，如果是这样，我更倾向于你只是有自闭症倾向或者轻度，不构成典型自闭症。但我也说了，只是猜测，没有经过专门的诊断和评估，谁也不能断定。”
巫诺这下子了然：“所以，你要我看你的眼睛，是为了检测？”
因为这类人群有目光接触问题，十分厌恶和排斥与别人进行直接的视线接触。
而巫诺的确在杰卡尔的透露中得知，原身有逃避视线直视的行为。
巫诺烦了，捶床：“你怎么老是挑我的毛病，我到底哪里不对了！可是我也看你眼睛了！你的猜测是错的！”
“我猜测的是曾经的你。现在的你什么问题也没有，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梅里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为什么要伪装？”
他已经将巫诺拆分成了曾经和现在，当成了两个个体在对待，他用近乎全知的视角剖析过去的痕迹，也在跟现在的巫诺对话。
——这对巫诺来说，就已经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了。
锐利、果决、独到、缜密……
梅里已经具备了最危险的品格。
他还没有在阿迪伦那里露馅，便先一步被梅里怀疑了，还准确地点出了自闭症这一关键。
竟然真的有人可以这样精准地从蛛丝马迹中联想到自闭症吗？为什么？可是他看起来好专业。
但……
“这是我的事。”巫诺扬起下巴，拒绝沟通，也不认，“你尽管猜。”
*
“地球向外派遣的间谍中，没有唐轲这号人物，机密档案已经调取和查证过了。”
“知道了。”
希斯兰军部将内鬼事件掩藏了，这种事情永远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谈。
作为交易官，他的职权范围并不覆盖军部，外太空才是他的主场，但地面他也必须随时关注。
他获知的消息中只包括刺杀和出现地球内鬼，具体的是跟巫诺交换信息获取的。
唐轲这名号传回地球母星，却没有调查到信息，看来唐轲此人是在嫁祸地球无疑。
林奕是他作为间谍的线人，现在在隐蔽性通讯的另一头疯狂输出：
“唐轲不来自地球，他声称受地球指使只是为了隐藏他真正的母星，但这事藏不久的，希斯兰查得清。”
“至于还有另一个地球间谍被拎出来，还被秘密监视，这真难说了，我也不知道，那不是我负责的我是交易官啊！”
“我这条线就只有你这一个间谍，你还是地球的绝密红线，我求你保护好自己吧！”
听得出林奕此时情绪很不稳定，梅里打断他：“你就说重点吧。”
“好吧。”林奕整理好自己重新开口，立即变得官方，郑重其事：
“希斯兰帝星最近有不少针对其他星球的军事动作，比如加强了对殖民星的镇压和操控，对地球也隐隐有针对，在星际公共区建设能量站，进行能量征收。”
“看起来希斯兰有突破《银河限制协定》的想法。这些您应该也听说了。”
“希斯兰星人本身就侵略性很强，母星方面希望您接近军部，对希斯兰的军事行动多加注意，并适当限制。”
“——这是本来的任务。”
不过，现在局势变了。
“您最重要的就是隐藏好自己，其他行动可以暂缓。”
大局为重，虽然行动暂缓了，但林奕自认为贴心地再补了一句：
“给个建议，趁这个机会就好好跟您的利益对象培养培养‘感情’吧。虽然您已经没有心了，但可以让……那谁？哦，可以让巫诺更信任您，这也对后面的任务有利，是这样吧？毕竟他是接近军部机密最好的人选。”
提到巫诺，梅里微皱了眉心，质问：“当初希斯兰是怎么选的人？为什么要选他来联姻？”
在森尼星系的时候，林奕是见过巫诺的，此刻脑海里又重新浮现出那张人畜无害的绝美面庞。
林奕也纳罕：“他看起来很纯良没用，但联姻的人员一定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元杞博士，这事不可能随意，您自己就最清楚，请不要被他蒙骗了。既然让人看不透，那正说明他深不可测。”
是这个道理，梅里从来都不认为巫诺懵懂单纯，更何况他知道巫诺，那是个极其擅于伪装的两面派。
——在娇柔可怜和泼辣跋扈之间肆意切换，说是两个人也不为过。
希斯兰选人真是叫人拿捏不透。
通讯的最后，梅里问：“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刻，母星什么安排也没有备下么？”
“不至于。五天之后，不正是希斯兰星人的节日么？圣希斯怀旧日要到了，我们卧底在希斯兰军部的情报员有传回消息，母星据此制定了战略。此次行动的目的是维护《银河限制协定》，行动组会潜入大东萨区，从红线博物馆开始行动。”
“你要保护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参与直接行动，但也请尽量找个理由待在大东萨区，方便协作。”
圣希斯怀旧日——是希斯兰人的传统，为了纪念被吞噬的圣希斯星系。
届时，当是盛景。
写文就是要：搞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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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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