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撞得轰隆响,鸣雎好不容易扯了条浴巾裹住自己,抱紧妈妈的腰,被一路拖到防盗门外。
妈妈在门外劈砍,家中桌椅横斜倒地,鸣雎身上被撞出新伤,小腿在流血。
她拉着妈妈的手哀泣叫疼。
“疼?”妈妈丢下刀,落地当啷一声。
妈妈挠着头,喃喃自语:“谁弄疼小雎了?是谁?”
鸣雎抱紧她,温声解释道:“没有人弄疼我,我们回家好不好?”
“不对!骗子!”妈妈疯狂摇晃她双肩,“你是不是在想哪个男人?是谁?说啊!”
鸣雎被晃晕了头,摔倒在地。
妈妈却看不见她,像个捕捉猎物的老鹰,冲进屋里团团转。
“他?!他在哪里?这里是不是?”
妈妈掀开被子。
“这里?!”
妈妈扫开桌面。
满地狼籍。
鸣雎仓惶爬起,追在妈妈身后。
妈妈猛地拽住她:“你就是在想男人!没骨头的东西,你根本就不知道男人有多坏,他们只会把你吃了,骨头渣都不留。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她立马搂住妈妈,头埋进妈妈怀里蹭来蹭去。
“妈妈,我只喜欢学习,我不喜欢男人。我们班全是丑八怪,我一眼都不看。”
妈妈笑嘻嘻拍手:“丑八怪好!全是丑八怪!”
她哄了半天,才把妈妈哄得安静下来,又急忙忙去给妈妈拿药。
妈妈的病感觉更严重了。
她倒出两粒白色药丸,药瓶已快见底。这是处方药,她得带妈妈去医院拿新药。
第二天,鸣雎不得不请假去了趟医院。
医生说妈妈病情加重,给她换了新药试试效果,但最好住院养疗,养疗的话是有希望彻底恢复的。
可住院费按天计算,注定是个无底洞。
鸣雎望向妈妈,始终没法开口。
妈妈拍桌子:“我好得很,就你们这些狗东西,只想骗人!骗子!该死!”
鸣雎抱紧她,哄着她出门。
门口坐了一排等待叫号的病人。
妈妈走过去,对着每个病人都骂了一遍。
“垃圾!找死!”
“贱人!我要送你们去坐牢!”
“你去死!”
鸣雎在后面不停道歉,好不容易才把妈妈带回家。
喂完药,妈妈终于安静下来。
鸣雎躲到阳台,拨打同父同母的亲哥的电话。
由于爸爸是一家跨国制药公司的小老板,哥哥跟着爸爸,一向生活优渥,脚上的一双鞋都够她用好久。
妈妈现在该住院,她哪里拿的出钱?只能打这一通电话试试。
话筒传来刺耳的忙线声,过了许久才被接通。
一道清澈的男声传来:“hello?一大早的你最好真有事。”
鸣雎立马接话:“哥……我——”
滴度——滴度——
电话被挂断。
鸣雎盯着被挂断的屏幕,荒诞地有些想笑。
哥哥嫌她们丢脸,只把她们当洪水猛兽,话都不让她说。哥哥不行,她滑动着屏幕,想试试其他人。
手指停在一个个名单上,却按不下去。
没用的,她早就明白的。人性自私,只能隔着网线同情陌生人,身边不会有人愿意伸手。
鸣雎抱着膝盖蹲下,将头埋进去。
只能等下次考试的奖金了。
还好,学校很大方,各种奖金颁发频繁,她要尽量多争取一些。
成绩要稳,年级第一最好。竞赛拿奖,学校会有另外的奖金。
总之,机会很多。
唯一的障碍是祁载阳。
下午上学时,她趁着课间,敲响物理老师的门。
她不能再等下去,机会稍纵即逝,她想试试自己开口去要。
她向老师毛遂自荐,表达了自己有多仰慕老师,非常希望能够做好课代表一职。
老师倚在座位里,静静地听她说完。
鸣雎表达完毕,不卑不亢地直视着老师的眼睛,眼神里满是认真。
老师笑了:“我跟你说实话。”
“我和别的老师不一样,让你参选,就是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鸣雎点头,心脏扑通直跳。
老师:“你不用和我表示什么,我很忙的,要选管理能力强的人帮我,你明白吗?”
“你们班的情况你也清楚,多的是管不起的人,前两年的事,你知道吧?”
鸣雎眨了眨眼,点头。
应该是说两年前,学校有两个二世祖为情打架,执勤的车围了一圈,没人敢进场拉人。
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老师:“这不是个例,但我要求高,眼里容不下。你想替我管人,你能压得住吗?”
老师的声音有如实质,沉沉的,压在她肩头。
这一刻,世界变得极静,静到她连自己的呼吸都停了。
鸣雎听见自己骨头的声音,咔哒咔哒,像一根被沉重的大鱼压弯的鱼竿,慢慢地,吱吱呀呀地,跌进水面。
地砖的反光映出她的脸,她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请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尽力。”
老师没出声,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是一块巨石,不知何时会砸入水面,更不知会落向哪里。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有机会挺直腰杆。可她知道,老师是个好人。
投票竞选已经是给她最大的机会。
她真正该做的,是证明她有好人缘,能对老师有用。
而在这漫长的对峙时间,办公室的门开了。疏疏天光倾泄进来,洒在老师身上。
老师坐直身体,脸上第一次露出灿烂笑容。
“载阳啊,前两天我师兄还提起你父亲。他接了你们那个神经网络项目……”
老师后来的话,鸣雎没听清。
她只知道自己站在角落,旁观祁载阳一步步走到桌前,脚步声干净,每一步都敲在她心头。
她咬住唇下软肉,很软很痛。让她不至于掉出眼泪。
天光被窗户切割成方格,中间那块最明亮的光斜斜地洒在祁载阳身上。
他随意同老师寒暄,远比她要自如很多,大方很多。
原来冷肃的老师也可以这么热情。
鸣雎垂下眸,她知道自己该走了,却移不动脚步。
睫毛在颤抖,她能看见自己的睫毛在抖,模模糊糊的一片青影,像是风中雏鸟的绒羽,细细小小,命不由己。
祁载阳却出声:“抱歉,老师,我想退出课代表竞选。”
鸣雎浑身绷紧,悄悄抬起头,静静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窥视他们。
她看见,祁载阳是那样神态自若地拒绝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老师问他为什么。她也想问为什么。
祁载阳沉静说道:“父亲近期给我安排了许多学习活动,我个人精力有限,担心无法胜任这一工作。”
“幸好,有其他优秀的同学与我一同竞选,我想她应该比我更适合。今后如果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会尽力。”
他在推荐她?!
鸣雎呼吸都不稳了,她缓缓地压住呼吸的节奏,让空气沉入肺腑,以免打扰他们说话。
老师换了个坐姿,笑着问道:“你最近很忙?在做些什么?”
祁载阳:“……最主要的是组织一项关爱基层失独老人的志愿活动,我需要多些时间安排工作。”
老师:“我想起来了,是前段时间市政府在宣传的那个基金会?”
祁载阳:“嗯,父亲希望我能多历练一些。”
老师:“有爱心是好事,学习生活也不能落下,感兴趣的话可以抽空多来我们实验室参观。课代表这种小事,还是以你们自己的意愿为主。行吧,就这样定了。”
祁载阳忽然开口:“老师,那个神经网络项目的实验室,前几天刚从国外引进了几台新仪器。如果您这边有需求,也可以……嗯,对有需求的同学开放。”
“我家里一向支持教师工作,物理竞赛的实操部分很重要,父亲的意思是……”
鸣雎静静听他们说话,心越来越沉,越来越越冷。
机会总是流向不需要的人。
课代表对祁载阳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拥有一汪瀚海,只会觉得她弯下腰、抢破头的东西是累赘。
原来这场争斗,他根本没有下场的想法。
祁载阳同老师汇报完毕,迈步离去。他目不斜视,脚步也不停留。
鸣雎轻轻挪动脚步,不确定这一刻她该走还是留。
祁载阳路过她身旁,幽淡的一抹香。
鸣雎低头,随着这抹香气后退一步,转身准备离开。
“栗鸣雎,你留一下。”老师的声音清脆响起,茶壶里的水发出沸鸣。
茶水咕噜噜不知滚了多久,鸣雎再推开门,室外明澈的天光照进眼里,她眯了眯眼。
老师告诉她,投票竞选已经不再需要,她从现在开始,就是老师的课代表了。
下节课,老师就会在全班宣布这件事。
后面又嘱咐了她许多东西,相对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
这场竞选就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将机会放到她手里。
能有机会就好,不必去多想机会是怎么来的。鸣雎踏上台阶,稳稳向上爬去,爬回坐满同学的教室。
幽静的楼道里,墙边生出了一株翠绿的藤蔓,不知是从哪儿飞进来的草的种子,孤寂地生长发芽,攀着墙壁蜿蜒向上。
她同那株藤蔓一起生长,她永远都会照顾好自己。
走出楼道,走廊的窗户开了一半,天风吹动,阴翳的雨云像海浪奔流,从模糊的边界中透出一块块崭新的蓝天。
祁载阳立在窗前,仰头望着蓝天。
雨针飘飘摇摇,飞落到窗台。
鸣雎无心管他在看什么,只安静地快步走过,并不想与他同框太久。
他却叫住了她,寒暄道:“这几天的雨真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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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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