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持续了七天,第八天,天空彻底放晴。
加之正值十月,地气还热,不出半月,漫山遍野的雪全数升华。
来这里快一个月,驻扎的联合军队每天闲得没事做,哪怕铲雪修路凿井盖房,放牧拓荒种地,都没能让他们消停。
期间发生过十多次矛盾,但好在都被及时平息。
鄯善王储看在眼里,忍不住跑去陇西侯军帐,大声道:“赵侯,何不让我直接率军打过去!”
赵姰抬眼:“你可知疏勒城在哪里?”
王储:“我当然知道,就在这里!”
说着,王储大步流星走至羊皮地图前,食指在疏勒城的位置画了个圈。
赵姰说:“你画的那里的确是疏勒城,但疏勒城的外围,全是匈奴。我们若强攻过去,你觉得匈奴会怎么办?”
王储:“我们强攻,三万对两万,匈奴铁定走投无路。那他们肯定要用疏勒城内的守城汉军的性命来威胁我们!”
赵姰:“不错。”
王储:“可如果他们早就将疏勒城内的汉军杀死了呢?”
赵姰道:“如果对方首领是别人,比如说那个以手段残忍狠辣著称的涿邪部落的涿邪王,或许会有这种可能。
但现在里面坐镇的是匈国左贤王稽侯,他的脾性与策勒差不多,都是识大局冷静理性之人。
他们知道如果疏勒城内的汉军死了,他们也活不了。
所以他们现在最重要的办法,就是让疏勒城内的汉军活下去。
这样,他们才有能威胁我们的筹码。”
王储琢磨了半晌,说:“所以这仗打不打?”
赵姰注视着王储的眼神,开口道:“打,当然打。士兵们憋了这么久,总得要打一仗了才能释放。”
王储大喜:“赵侯说得不错,我的部下已经跃跃欲试了!”
赵姰捏着竹简起身:“但我有一个条件。”
王储:“赵侯尽管说!”
赵姰:“会赶羊么?”
王储微微一愣,笑:“当然会,我们可都是草原上长大的人。”
说完,有些诧异:“赵侯的意思是,让我们把那群匈奴当羊赶?”
赵姰颔首,王储顾虑道:“可如果对方要和我们鱼死网破呢?”
赵姰:“那就杀了。”
王储抱拳:“得令!”
见王储往外走,赵姰喊住了她。
王储回头,赵姰走过去,在王储耳边低语些什么,
王储困惑道:“虽然我不太明白赵侯此举有什么意义,但出征前我王给我说,要全听赵侯你的安排。”
赵姰作揖:“那便多谢鄯善王的垂爱。”
王储道别赵侯,率领一支精锐在匈奴附近闲逛,好巧不巧,在娘子关附近逮住了一队匈奴骑兵,眼冒精光,直接冲了上去。
那不加掩饰的马蹄声惊动了前方的匈奴,见是鄯善骑兵,吓得他们连忙往回跑。
然跑了几里地,再回头,鄯善骑兵竟然离奇消失。
匈奴骑兵松了口气,打算继续找出路,怎知刚走过一个隘口,就被一队鄯善精锐拦截在了山道。
匈奴骑兵面无血色。
三十对打一百,只有死的份。
况且他们只是奉了稽侯的命令来寻找出路的,又不是什么精锐。
王储命令道:“放下武器者不杀!”
三十名匈奴骑兵麻溜将弯刀扔到远处去。
王储让部下去收缴赶紧,匈奴骑兵瑟瑟发抖:“不,不要杀我们……”
王储道:“当然不杀你们,我是要抓你们去做苦力的。”
“苦力?”匈奴诧异,面面相觑。
路上,以匈奴骑兵壮着胆子问:“将军是要我们做什么苦力,挖沟渠?铲雪?还是抬尸体焚烧?”
王储摇头:“要让你们都去押送粮食。”
匈奴骑兵暗暗松口气,押送粮食好歹是人干的活,不算太恐怖。
就更加小心谨慎地询问:“敢问大将军,我们要去哪里押送粮食?”
王储:“汉庭。”
匈奴骑兵猛地顿住脚步,如被雷劈一般傻眼在原地。
王储见手里的绳子被绷得笔直,回头,就见匈奴们一个个僵在原地,面容惊惧。
王储纳了闷:“怎么,不去汉庭?”
匈奴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哭腔道:“大将军,您可以让我们挖战壕挖沟渠,甚至是从尸体上面剥衣服,收缴兵器,或者直接焚烧尸体。但求您别把我们送去汉庭啊!”
王储:“这是为什么?”
匈奴骑兵支支吾吾说不出,王储拔出弯刀,骑兵连忙从嘴里蹦出一句:“大汉的人会杀了我们的!”
王储:“你们怎么会觉得汉国的人会杀了你们,是不是因为你们杀过汉国的人,所以才会害怕被他们报仇?”
见匈奴骑兵个个噤若寒蝉,王储耸耸肩:“那没办法,能活几个算几个,你们必须去汉国给我们把粮食押送过来。
看看这天,又是暴雪又是曝晒干旱的,西域这边粮食颗粒无收,漠北也闹了雪灾冻灾。
从漠北回来的商贾说啊,那个雪下了一丈厚,冻死了百万牛羊和几千亩的肥沃草场。
哎,阿兰贵霜那边也是死灰复燃,又开始攻打匈国。
我们西域诸国为了活下去,只能去中原买粮食。
而你们,必须要把粮食给我从中原完完整整送到这里来。
少一两都不行!”
匈奴骑兵大惊失色,没想到离家不过几月,故乡竟然发生了雪灾……
明明策勒王子说,西域大雪时,漠北会艳阳高照,不会有灾难发生。
夜半三更,王储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呼呼大睡。
缩在隔壁帐篷里的匈奴骑兵听着外面的风声,个个提心吊胆。
其中一个说:“我们得逃出去。”
旁人:“怎么逃?”
这人说:“试试能不能帮我把手腕的绳子咬断。”
旁人试了,还没咬几口,这麻绳竟然不争气地自己裂了。
“竟然是条不结实的麻绳!”
匈奴骑兵个个大喜过望,帮同伴把绳子解了,趁着守夜的鄯善士兵丢盹,他们跑到远处,偷摸牵走自家的马匹,溜之大吉。
回去后,一五一十把所经历的事情告知左贤王稽侯。
稽侯十分震惊,但很快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只让他们回去休息。
炉边煮奶茶的策勒说:“一出使汉国的粮草官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比起顺路抓获,这种战术倒像是围猎,让猎物跳入陷阱,又故意放走猎物。”
稽侯也坐在路边,摆好杯子,哼哼道:“她们这样做,无非是让我们觉得漠北遭遇了天灾和外战,只要我们不相信,就凭他们那点谣言,根本攻不破我们。”
策勒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疏勒城内汉军的性命,还有军中风向,若谁敢散布谣言,格杀勿论。”
稽侯点头:“必须得稳住军心,我们虽然被困,但只要父王能集结各路王兵,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照样有反攻的机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联合军这边,听着赵姰说出这句话,刘嫕说:“你的意思是,如果稽侯不相信我们的话,他会将大部分的希望寄托在单于身上?”
赵姰颔首:“毕竟是亲父子,不能不救。算算时间,单于应该知道他的两位王子与两万大军皆数被我们围困,正准备集结大军覆灭我们。”
旁侧的王储心里咯噔一下:“那怎么办,咱们岂不是被反包了?”
赵姰:“虽然稽侯与策勒不相信我们的话,但我们的目标是让他们的士兵相信。你们觉得,他们士兵的心性,能和他们一样坚定么?”
王储:“一个人一个想法,两万匈奴,咱们的言论已经通过那支三十人匈奴骑兵传进去,一传十十传百,就算打压,也还是会不停地有矛盾发生,造成军心不稳。”
赵姰:“这就足够了。”
王储笑:“没白费功夫就行。赵侯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赵姰说:“按照之前拟定的办法,把稽侯王子投降大汉的消息散播到漠北。”
王储:“可稽侯王子并没有向我们投降。”
赵姰:“都到这个节骨眼了,稽侯是生是死,不都是我们说了算?”
王储恍然大悟:“稽侯没办法将消息传出去,那他的情况,我们可以任意捏造。”
赵姰:“就是这个理。”
接着赵姰走至地图前,说:“匈国与我们汉国不同,它们是由无数部落组成。
单于要想集结兵力,得要将这些部落王都召集起来。
但这些部落王如果怀疑稽侯王子投降了我们汉国,你们觉得,他们会给单于提供兵力么。”
刘嫕笑着端起茶说:“一旦怀疑链建立,就再也洗不清了。”
王储也重新翘起二郎腿晃悠:“这样一来,我们根本不用怕匈国在短期内集结够对抗我们的兵力。”
赵姰微微颔首。
“嫌疑链?”
牙帐内,稽侯深色差异,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
策勒道:“能想出这种招数的,除了陇西侯,没有旁人。她集结三万大军却不对我们进攻,并非全因为疏勒城中的汉军在我们手中,所以不敢动。而是因为,她要劝降。”
稽侯恼羞成怒,拍案而起:“我堂堂漠北左贤王,岂能向他汉国投降!”
策勒道:“陇西侯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日故意散播漠北雪灾扰乱军心,最终目的就是你。一旦你投降,带来的结果可想而知。”
稽侯捏紧拳头:“我是左贤王,是未来的漠北单于。若投降,漠北所有人都不会容我,包括我的父亲。”
策勒点头:“但陇西侯就是要逼你投降。”
稽侯:“那我就更不能如她所愿!”
策勒:“但现在你没有任何余地来证明你的决心。
他们将我们包围,堵住了我们的消息出口,致使我们的书信无法传入漠北。
只要他们动动嘴,我们当场就能变成所谓的降军,到时候漠北那群部落王怎么可能会派兵来救我们?”
稽侯也缓缓坐了下来,陷入沉思。
半晌,才道:“当务之急,我们得想办法与漠北取得联系。”
策勒说:“我有一计。”
稽侯:“说说看。”
策勒:“疏勒城内的汉军多次拒绝我们提供的粮草,但陇西侯不会任由他们饿死……”
夜深人寂,牙帐掩住了策勒与稽侯的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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