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十五章 和亲款塞非良计

太皇太后并未立时给出回应,只是颇有些失望地感慨着:“都说色令智昏,我原以为你能那般决绝地离开怀春,心性绝非常人,不想遇上她的事,行事便失了往日的冷静沉着,心眼也被蒙住了,看不破和亲一事背后的阴谋。”

闻言,郑纯陡然想起关宜今夜在清凉台的那座石桥上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和亲一事,背后皆是阴谋。

那时,他只当那是刘和假她之口来试探他的话。若是他真因此而动容犹豫,折转回去寻根究底,刘和轻易便能识破他入白马寺修行并非真心向佛,凭那人深沉缜密的心思,他进白马寺的目的自也瞒不过那人了。

可若刘和让关宜传给自己的那句话并非只是试探,而真的是一场阴谋,那刘和为何要借关宜之口将此事告诉自己?而他,又在谋划着什么?

沉思间,太皇太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乌孙若要与我大汉结秦晋之好,求娶刘氏宗女方显真心诚意。况那素光也并非痴心长情之人,又怎会仅因多年前见了章怀春一面而牵念至今?你可还记得怀春她阿父的那半卷残信?”

郑纯只觉迷堵的心豁然开朗,细思背后的阴谋,又觉悚然。

白马寺内,多是自西域诸国而来的胡僧,似他与刘和这般剃度受戒的汉人,屈指可数。而他,自剃度受戒入了白马寺后,却只顾留意着刘和与朝臣的来往,从不曾怀疑过寺中的胡僧。

太皇太后见郑纯神色便知这郎君已被点通,不觉欣慰,继续道:“刘和他那老父亲生前便养了诸多浮屠方士,刘和自也结识了诸多心术不正的胡僧,而当年又不知有多少胡僧趁楚国内乱时逃了出来,也有不少入了白马寺。刘和当年在狱中上书自请入白马寺忏悔赎罪,便心怀叵测。

“他的手不但伸到了朝中,更是利用那些胡僧的遮掩,将手伸到了西域,意图从内瓦解人心,再从外引胡人南下,想要亡我大汉。

“乌孙此番求娶怀春,焉知背后不是他的主意?但素光那猴狲为人自大愚蠢,又贪权爱色,被人当了耙子犹不自知,竟真敢不顾哀家的威慑警告,将主意打到了哀家甥女头上。他既不听话,那哀家便废了他!”

茶汤汩汩,热气腾腾。这阵阵热气直扑郑纯的面,飘飘浮浮间,犹如堆在他眉间的团团愁云惨雾。

趁太皇太后口干饮茶的间隙,他顺着她的话接了句:“他想利用和亲迫侯府造反?”

太皇太后眼中露出几许赞赏的光,许因深夜交谈多时的缘故,脸上已露出了几分疲态,却仍是强打起精神道:“你且安心,有哀家在一日,刘和的阴谋便不会得逞。”话毕,却又话锋一转,有些为难地紧皱着眉,“只是,王令君这人一根筋,要让他改主意怕是有些难。以防万一,我会另派人去一趟历阳,好歹劝住我那妹夫莫要冲动。”

郑纯的心忽地一动,犹豫了又犹豫,方道:“这一趟,让我去吧。”

太皇太后意外至极,惊问:“你如今的身份已不同往日,若是在这紧要关头离开白马寺往历阳去,你的身份便瞒不过刘和了,他会想方设法除掉你的。”

郑纯却道:“皈依沙门之人,为化度众生因缘,时常会游历四方、募化乞食,此亦是沙门之人的修行。我入寺时日也不短了,此时出寺化缘,应不会引来刘和的疑心。”

太皇太后见他如此说,也没再多问什么,只叮嘱了一句:“小心谨慎为是。”

恰在此时,庭中的鹤再次在这冷寂无声的冬夜里发出了两声清脆悠长的嘹唳。不多时,静室外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又有人在深夜造访了此地。

室外,雷鸣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萧太尉还请留步!此乃太皇太后居室,不可擅闯!待我替太尉通禀一声!”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门便开了。谢苏从内缓缓而出,打量了一眼一脸急色的萧太尉,而后恭而有礼地道:“萧太尉,太皇太后请你老进屋。”

萧太尉遂拨开挡在身前的雷鸣,大步跨入了这暖意融融、茶香阵阵的静室。陡然见了郑纯,他惊怔不已。

直至郑纯起身向他行礼,他方始回过了神,草草还了一礼后,又向席上的太皇太后匆匆见礼。

太皇太后命谢苏为他在郑纯身旁亦置了一张席,候两人相继入席,方似笑非笑地道:“这是先帝去世后的这些年,哀家过得最热闹的除夕了。”

这话说来颇有几分感伤,她向来波澜不惊的威严面容下,罕见地露出了几许孤寂落寞之色。

不过,她也并未让这份突来的心绪困扰自己太久,懒懒斜倚着凭几,半睁着一双眼觑着萧太尉:“你深更半夜来我这里,莫非也是为了乌孙来朝的事?”

萧太尉不语,只是看向了一旁的郑纯。

太皇太后知晓他心中所忌,笑着道:“萧太尉有话只管说便是,郑郎君是自己人。”

萧太尉又是一惊,却也并未对此多说多问,只是从衣襟内掏出了一方书帛。待谢苏接过将其呈向太皇太后,他始道:“此乃小侄传回来的书信。上头说鲜卑早有背汉南下之心,乌孙昆莫目光短视,首鼠两端,不可不防。”

“我早便知那帮胡贼是养不熟的。”太皇太后整张脸如覆寒霜,皮笑肉不笑地道,“他们敢这般猖狂,也是有那些个背祖弃亲、卖国求利的狗辈充盈朝堂,与那帮胡贼里外勾结。不过,只要哀家在一日,那帮胡贼便还没那个胆子敢犯我大汉疆土!朝中的那帮狗贼,也得意不了几时了!”

她示意谢苏将那方书帛送还给萧太尉,目光沉沉地盯着这人,肃容厉色问:“听闻令侄因不认可那素光,不肯将朝廷颁发的印绶赐予素光,带着印绶与那夺位失败的乌孙王子逃去了匈奴。他以汉使之身投奔匈奴,其心甚是可疑,莫非是生了二心,要背汉向胡?”

萧太尉神色坦荡,不卑不亢地道:“小侄不过是奉命办事而已!他受命出使乌孙,领的便是扶乌孙王子上位的旨意,那素光得位不正,朝廷颁的印绶自不能给那猴狲!逃去匈奴,也并非是投靠了匈奴,不过是为了保全乌孙王子的权宜之计,算不得背汉!”

太皇太后却道:“纵使哀家信他,但朝中那班人可不会信。”说着,她的目光不由转向了安静坐于一旁的郑纯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因诗谶一事,你与王令君在朝堂上可是闹翻了脸,他正愁拿不到你萧家的把柄,如今你萧家给他送了这样好的把柄,他可不会轻易放过。两党相斗,这正是朝中依附刘和的那帮贼子最愿看到的,哀家实不愿看你们斗得两败俱伤,让那帮贼子坐收渔利。”

萧太尉听懂了这番话里的言外之意,虽对王博有着切齿之恨,但为了大局,也只能隐忍退让,冷着脸道:“你老放心,我晓得如何做。”

此人心性如何,太皇太后再是了解不过,有他这句话,她也算是放了一半的心。但她毕竟上了年纪,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撑了这许久,面色已难掩疲倦,不得不下了逐客令。

“明日正旦朝贺,我还得回宫一趟,便不多留你们了。”

***

外头的雪已小了,雪光照得这山野之地如同白昼,这座远离尘嚣、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道宫,晶莹幌亮,雪雾蒙蒙,真个好似天上宫阙一般。

郑纯此行是徒步而来的,本想借着雪光慢慢走回白马寺,却没料到那先他一步下山的萧太尉竟还等在山脚。

“瑜白,我送你至洛水。”萧太尉肃正的脸上是一副不容拒绝的神色,但言语却是亲近的,“上车吧,我也有些话要问你。”

郑纯并未推拒这份好意。不然,以他的脚程,回到白马寺,天光怕是大亮了。到时面对寺中师兄们的盘问,为了太皇太后口中的“大局”,他少不得要编些话来搪塞敷衍。如此,便是欺佛,犯了口业。

车内烧了炭、燃了香,馥郁芳香,瞬间温暖了他遭受风雪侵虐的身躯。然而,萧太尉看着他的目光却锐如刀剑,似要刺破他的皮肉看到他心底。

郑纯顶他的目光,一脸平和地看着他,轻声问:“太尉有何话要问小僧?”

闻言,萧太尉目光愈发冷厉,显然很不喜他以“小僧”自称,但他并未说什么,依旧死死盯着他,不辨喜怒地道了句:“你不该以身入局,做太皇太后的那双眼。”

郑纯却微微笑了笑,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低沉:“没甚该不该的,我只是在做我自认为对的事。”

“你认为对的事,便是抛家弃子、背师忘义么?”萧太尉道,“在世人眼中,你有久病在身的母亲,却不知赡养;有待你恩重如山的妻家,却不知感恩。你这般,他们只会视你为无信无义、不忠不孝之辈。纵使太皇太后所谋的事能成,你也是内欺了神佛、外失了清名,落得满身不是,徒留一世骂名。”

郑纯敛眸,唇边微微牵出了一抹悲凉自嘲的笑:“我已被烙上了‘斗姆教余孽’的印记,早便没了清名,再多添些污名,也没甚大不了。至于欺佛一事,待事成,我自会在佛前忏悔赎罪。我佛慈悲,爱众生,度苦厄,除恶欲,只要心虔志诚,再深再多的罪孽,也会消弭。”

萧太尉不敢苟同,但也并未反驳,只转口问了句:“你今夜来见太皇太后,是为了何事?”

郑纯也无心隐瞒,遂将此番前往青阳宫的目的告知了他。

萧太尉却道:“乌孙求娶侯府大女公子一事,纵使太皇太后出面,王博那老匹夫也不会看在她老人家的面上妥协让步。你是不知道,自你离了朝堂,阎公身子不好,于教导天家一事上,已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的朝堂后宫,悉已被王博和那云杜君把持着。

“王博那老匹夫又向来疑神疑鬼,崇奉迷信那些谶纬之说,对那龟甲上的诗谶深信不疑,一心只想寻个由头除了那诗谶里头的‘八千鬼’和辖制‘江东’的章刺史,我萧家因与这两家皆结了亲,自也是他的心腹大患。

“乌孙在这关头来求娶侯府大女公子,正合他意。侯府若是愿送女和亲,他也只能暂时按捺不动;侯府若是抗旨不遵,那便是给了他诛杀的由头。

“他巴不得利用和亲一事,寻个借口诛杀那诗谶里的反贼,太皇太后久离朝堂,怕是威慑不住那老匹夫了!”

他每吐出一句话,郑纯的心便往下沉一分。

车厢里炭火烧得滋滋作响,热气透过衣衫,一寸寸往他皮肉深处钻,他却并未感受到丁点儿暖意,反倒觉得置身于寒风暴雪里,浑身起粟。

他只愿,王博能识破刘和的阴谋诡计,以大局为重;也愿自己早些抵达历阳,让章刺史莫要堕入了刘和的计谋里。

元宵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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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第十五章 和亲款塞非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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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怀春
连载中谢不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