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耶布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内容。
“脱掉!”紫夫人目呲欲裂,“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耶布后退了一步,结果进一步激怒了紫夫人,她扑了上来,甩了耶布一脸耳光,撕扯着耶布的裙子,大骂:“骗子!你们一家合伙来骗我!”
耶布尖叫、哭泣,却无力抵抗,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你为我买的新裙子啊……
这时,日益圆润的尼古拉斯终于冲上了楼顶,隔开了发疯的紫夫人,将红着脸颊的耶布推到自己身后。
“冷静点,沙枝,别把火撒在孩子的身上!”
紫夫人的怒火却并没有因为尼古拉斯的到来而熄灭,反倒愈加炽热,她一副恨不得啖其肉吮其骨的模样怒视着他:“轮到你在这里说话吗?!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潘!”
两人在争吵间互相推搡,紫夫人不敌尼古拉斯,被推了一下,半靠在门边。
耶布心系母亲,连忙上前,准备搀扶,谁知紫夫人见他上前,眸光一冷,扭手就要挣脱:“滚开!”
紫夫人尖利的指甲在耶布手臂上划出血痕,耶布甩手,紫夫人站立不稳,翻倒下楼梯,一路撞下,等耶布与尼古拉斯两人赶去之时,人已经不动了。
红血丝布满了尼古拉斯的眼球,他抹了几把脸,喝干了半瓶伏特加,吩咐索菲亚舞会正常举行。
在仆人都离开城堡之时,用剩下半瓶酒点燃了窗帘。
而耶布,在他七岁生日的当晚,在浓雾中,一个人与他冰冷的母亲辞别。
然而就当他以为噩梦的一晚终将过去,晨光从薄雾中透出,他却如坠冰窟。
紫夫人完好无损地站在了父子两面前。
她冰凉的手指摩挲着耶布的眼角,语气一如往常:“耶布,去帮妈妈倒杯水。”
复活的母亲软倒在地,飞溅的血滴淋了小耶布满头满脸,他瞪着双眼,看着倒地的母亲痉挛着,鲜血从她的身下溢出,迅速染红了她黑色的海藻般的长发。
尼古拉斯穿着粗气,将手杖中的利刃回鞘。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小耶布瑟缩了一下。
“看清楚。”尼古拉斯说,“只是一个东方女仆而已。”
顺着尼古拉斯的视线,紫夫人复活的幻象消失了,一具烧焦的女尸躺在地上。
耶布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侧过头就要朝父亲微笑,却脱口而出:“……父亲,你在……吃什么?”
……
…………
………………
在之后的无数个日夜,每当涌起对尼古拉斯怨恨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塔楼上挡在他前面的父亲。
耶布悲哀地发现,与恨意交织的,是他对生身父亲的爱。
他没有办法不恨他,就像他没有办法不去爱他。
他没有办法不去记得,七岁时那个男人粗糙的掌心抹过他的鼻梁,将母亲的血拭去,笨拙地安慰他:“像个男子汉,我的孩子。”
他无数次想要质问自己的父亲,你为什么不能单纯地只对我好,或者只对我坏呢?
这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伤害他、抛弃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来回撕扯着他的灵魂。
越长大,他越发觉他与尼古拉斯之间的关系是畸形的,一根腐烂发臭的脐带始终连接着他们两个人,而紫夫人在死亡的帷幕后面,宛如木偶的操纵者。
他越抵抗,命运的潮水就越把他推向另一边。
——他越不想成为像父亲一样人,可最终也变成了像父亲一样的人。
他并非无罪之人,而是沉默的帮凶,是伪善的刽子手。
毒蜂从林迩身上飞下,落入耶布的掌中,他在尼古拉斯的夸赞声中得不到一点快慰。
“你喜欢他,你想要他,对不对?是爸爸忽略了这一点,你长大了,也到了这个时候了。爸爸给你道歉,可你该早点告诉爸爸。”
尼古拉斯轻声道:“爸爸答应不碰他,作为交换,你要将另一只小老鼠带给我。”
林迩人事不知地蜷缩在角落,像一团过于柔软的织物。
耶布出神地望了一会,转头道:“我还要带他走。”
“当然,当然,只要你把安娜带给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尼古拉斯后退了一步,恢复了人形,将舞台让给了耶布。
“他是你的了。耶布。”
耶布怔怔地不知所措,他听到了自己的心悬在丝线之上跳动,馥郁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唇齿。
他咽了一下口水,握着巨镰的手臂暴起了青筋。
他想要啃咬、撕扯,吮吸。
他的呢喃被吞没,他的理智试图振作,挫败却让他溃不成军。
“让他成为我们的家人吧,和我们在一起。耶布。动手吧。”
他看到林迩睁开了双眼,毛茸茸湿乎乎的视线滚过他的全身,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受在他的胸腔内翻涌。
——就像被解开枷锁的猛兽平生头一次尝到了鲜血的滋味,身边的一切变得模糊,成为了遥远的回音,激不起一丝涟漪。
他半跪在林迩身前,林迩向他投来了沉醉的目光,一头栽在自己的怀中。
耶布将他抱起,男孩的手臂热腾腾地环在他的脖颈上,低垂的脑袋靠在他的肩头,肌肉放松,呼吸声很小。
他歪过头,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胸口那团一直散发着阴冷寒气的火焰终于熄灭了。
确认了林迩的反应,他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不是一场单方面的吸引,而是一场共同的犯罪。
“我们是……共犯。”
他舔舐着齿缝,美味的糖果似乎还残存着。
他得到了,他早已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在他尚未明晰之前。
如此极乐。
在品尝之后,抑制早已被抛之脑后。
他从林迩那里得到了默许,这是本就属于他的权利。
仿佛生来就应该如此。
一切都天经地义。
*
林迩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就像是蒙了一层水雾的镜面一样模糊。
摇晃间,他看到了耶布的侧脸。
诶?
他又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挂在耶布的脖子上,被公主抱着,走在城堡的走廊上。
他含糊地嘀咕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谁知竟引得耶布停下了脚步。
“什么?”
林迩被放了下来,双腿发软,双手还下意识挂着,嘴里嘟嘟囔囔。
耶布推着他靠着石墙,双臂支撑着林迩,防止他下滑。
“什么?”他又说了一遍,凑过去听林迩在说什么。
林迩小小声:“你不是死了吗?”
他有些不满地踮起脚,想要去够耶布的头顶,可他忘了松开自己的双手,他也没有另外两只手臂,于是,呈现在耶布面前的就是,林迩缩在他的怀里蹭着他的脸颊。
耶布:“……”
他叹了一口气,从林迩脸上把自己的头发捻走,又拉着他继续往前。
雨后的夜晚十分静谧,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里。
林迩歪歪扭扭地跟在后面,跌跌撞撞,时不时踩到耶布的后脚跟。
林迩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还活着?尼古拉斯怎么办?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耶布答:“不告诉你,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于是,林迩就气呼呼地一直要踩住耶布的影子不让他走,可是耶布的影子随了主人,也很狡猾,一直不让他踩,他就只能一直走啊走。
一直走到了耶布的卧室前。
林迩在门口被跘了一跤,扑在了耶布的身上,将月光色的长发抱了个满怀。
“月亮……”他迷迷糊糊地说。
“是啊,月亮。”他听到耶布敷衍道,“快进来吧。”
啊……
林迩讷讷称是,几乎同手同脚。
门被缓缓合上。
林迩被安置在了沙发上,这个时候,他又安静了下来,侧趴着注视着耶布。
房间内一片昏暗,耶布是唯一的亮色。
他着一身白色丝绸睡袍,赤着脚站在灯旁,昏黄的灯光从侧面打下来,铂金色的发丝在光中简直熠熠生辉。
林迩心脏开始疯狂跳动,唾液在口中分泌,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耶布歪着头朝他笑了一下:“……”
林迩没有听清他在讲什么,反正是好长一段话。
他呆呆地望着耶布不断开合的嘴唇,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鼓动、诱惑着他:
“成为、成为一家人……”
林迩过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原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刚开始还有些害羞,但没一会便理直气壮起来。
本来就是这样没错,记忆里,自己就是跟耶布一见钟情,为了能够见到他,毫不顾廉耻地潜入庄园引诱了小姐,现在终于两情相悦,所有阻力都已经消失了,他的任务完成了,他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所以……
两情相悦是什么?
奇怪的问题从他的大脑边缘很快地滑走了,他的注意很快被转移到耶布身上。
耶布好整以暇地歪在酒柜旁,双指将长发别到耳后,手中夹着几个杯子,看不清在干什么。
可就算是如此随意松弛的动作,仍旧别有一股矜持的风度,仿佛是将优雅渗透进骨髓。
他持久地望着耶布发呆,耶布似乎察觉到林迩的视线,回过头来与他对视,有一会,俩人谁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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