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看,人类比之昆虫又如何呢?

耶布从餐厅离开后决定四处转转,缓解一下难捱的烦闷。

他兜兜转转,绕过曲折的回廊,准备前往自己的藏品室。

那是他锁上的秘密基地。

七岁前,他跟着母亲,在这个房间度过了大半的时光。

他的母亲紫夫人是一位热爱研究昆虫习性的女士,多少个日夜,他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白天跟着母亲在花圃里观察,晚上当母亲奋笔疾书时,他就缩在母亲脚边偷偷用羽毛笔在毛毯上画画。

自从母亲过世后,房间被他重新装潢,作为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而现在,他只想躲着人群,一个人呆着。

出乎意料,这里今天热闹得很。

只见索菲亚女仆长站在一整块玻璃花窗前,正带着手下的女仆正在忙进忙出地打扫。

他喝道:“谁让你们进来打扫的?”

众人被他吓得不敢动作。

索菲亚板着一张脸,朝耶布行礼:“小姐,房间脏了总不能不打扫吧?”

耶布眯起了眼睛。

在索菲亚的身后,色彩斑斓的玻璃拼凑出紫夫人生前端庄的肖像,早逝的母亲安静地俯视着自己的旧仆和孩子。

如果她还活着,还会看到这一幕吗?

索菲亚藏在镜片后的小眼睛,闪过一丝爽快。

整个鸢尾庄园,除了老爷尼古拉斯以为,她自认为自己资历最老,一直以来对耶布小姐的野蛮和放纵很是看不上眼,身为庄园未来的继承人,自小既没有受过家庭教育,也没有进行过礼仪的约束,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时时顶撞。

尼古拉斯老爷是个好人,可教导小姐也是她作为女仆长的职责。

看她那副强硬的样子,真是不像样。

耶布冷眼看着,却不打算因为与尼古拉斯的恩怨为难旁人:“让他们回去吧,我说过了,这个房间不需要打扫。”

女仆们正准备离开,索菲亚却抬手制止。

“小姐,并非我僭越,实在是老爷也吩咐了,何况清扫干净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的话在这个庄园里已经不起作用了吗?”耶布轻声问。

“小姐,您这话就让人不解了,不过是一个房间罢了。”

索菲亚进一步又说,女仆们会轻手轻脚的,请耶布小姐不用担心,若是女仆们弄乱或弄坏他的藏品,一定会受到严厉地惩罚。

其实老爷哪有功夫说这些呢,不过是索菲亚接着尼古拉斯老爷来压耶布小姐罢了。

索菲亚双手叠放在腹部,一脸恭敬与顺从。

她不觉得自己是在胡编乱造,更不会心虚,管理庄园是她的职责,就像修理果木一样,欲结硕果,先去冗枝。

她只是尽心尽责养育继承人,就算是尼古拉斯老爷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女仆们像鹌鹑一样躲在一旁面面相觑,齐齐屏息,互相使着眼色,安静等待头顶的两位大佬的交锋。

一时间安静地连针落地也能被听见。

一片鸦雀无声中,只听见耶布发出了一声嗤笑:“我倒是没想到,女仆与父亲关系好也就罢了,女仆长大人也是不遑多让……看来父亲还是亏待了女仆长大人,不然怎么这点小事,就让女仆长大人如此大动肝火呢?”

不等女仆长说话,耶布就摆了摆手,轻声细语道:“我如何不敢体谅女仆长大人呢,还请麻烦诸位好好打扫一番了。”

女仆们眨眨眼,又纷纷抬头去看索菲亚铁青的脸,见索菲亚也不说话,便答道“是”,纷纷捡回散落的打扫工具,进进出出地打扫了。

耶布在这一刻,却没有大获全胜的痛快,只感觉无比的疲惫,灵魂仿佛脱离了躯体,冷酷地讥笑着俯视这个可笑的场景。

这里是他的归处,抑或是他的囚笼。

他还在在这无边的消磨中捱多久?

索菲亚并没有负气离开,宛如一道瘦长鬼影,无声地站在耶布的身后。

与耶布小姐怄气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她的目的是让长歪的继承人回归正途,为此她需要一些小技巧。

她朝其中一个女仆使了一个眼色,女仆有些犹豫,但禁不住索菲亚眼神如刀三番五次刮过来,于是鼓起勇气,假装站立不稳,抬手撞上了立在一旁的橱窗。

橱窗上陈列着一只只蒙着布的玻璃匣,被这一撞,明显有些不稳,其中一只匣子摇晃了几下,布料滑落,露出玻璃匣里躺着的东西。

一只蝴蝶的标本。

女仆被玻璃匣内的标本吓了一跳,她惊呼一声,一时间惊慌失措,手指挥舞间,本就摇摇欲坠的玻璃匣从橱窗上翻倒,摔碎在众人眼前,迸溅的玻璃碎片滑到了耶布的脚下。

一直神经紧绷的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不知谁倒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传来窃窃私语——

在这个与虫共生的地方,骤然得知庄园小主人喜欢将鲜活的昆虫毒杀、摘除内脏、还软、针插、整姿、干燥、防腐制作标本,实在是有点太……

“这实在是太过了,耶布小姐。”索菲亚提高嗓音道。

早上看到女仆与尼古拉斯老爷厮混的郁气,直到这一刻似乎终于顺了,索菲亚抿了抿嘴,两道法令纹宛如刀刻一般。

她享受扒开耶布的遮羞布,审判她□□的秘密。

一瞬间,大脑里一直恪守的弦被扯断,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掐在了索菲亚的脖颈上。

他比女仆长的身形更高一点,索菲亚被他提了起来,憋红了脸,垫着脚趾无助地扑腾,双手用力使劲抵抗耶布的力量。

身体里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轻笑,他说:你看,人类比之昆虫又如何呢?

真的,很容易被杀死啊。

耶布发出了一声短暂的轻笑,视线回落在索菲亚的脸上,又过了一会,施施然地松了劲。

他的周围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分界线,所有人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索菲亚跌坐在地上咳嗽,眼前一片金光,心中又是惊惧又是厌憎。

耶布说:“这就是惩罚。”

他语气十分平淡,气息非常平稳,女仆长临死前的奋力挣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他将垂到胸前的长发拨到身后,歪过头来询问女仆长:“既然是女仆长大人向我下的保证书,那惩罚由您来承担也是应该的吧?”

索菲亚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当然。”

得到了索菲亚的承诺后,耶布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了。

女仆们一个个跑得比老鼠还快,转眼间,连人带物都不见了。

索菲亚手刚举起来,却发现身边连个搀扶的人影都不见了,可她也不愿意独自待在这里,咬咬牙扶着地板狼狈地起身,提着裙摆走了。

耶布没有在意他们。

他静默地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他有了动作,来到被打碎的标本前,蹲下,将大块的玻璃碎片拾起,归置到一边。

他记得,这是自己的第一只蓝闪蝶标本。

在母亲去世后的某一天,那阵子他浑浑噩噩,不太记得清楚了。

他遇到它时,它快死了。

它的口器被折断了,战战巍巍地扇动着破损的鳞翅,苟延残喘。

当时,耶布躲在自己的卧室里,不见天日。

而它突然停留在自己的窗边,是一位没有提前预约的不速之客。

他静默地注视着它,注视着它的挣扎,注视着它的抗争,注视着它的沉寂……

那份求生的努力在对方破烂的胸膛里起伏,生命的火花宛如残烛,噗地一声,最后沦为一缕青烟。

他是它生命末章最后的观众。

僵硬的鳞翅像一片叶子,随风翻折,就在即将被风带走的那一刻,耶布推开了久闭的窗,接受了它最后的馈赠。

他遥遥地感知到了一种宿命。

这种宿命将他与它连接到了一起。

我跟它是一样的。

不知道在我生命的尽头,谁又是我的观众呢?

在耶布出生的地方,流传着一个说法,据说,死去的人的魂灵会驱使带着薄翼的小生灵日夜寻找留恋的人。

昆虫短暂的一生,驱动幼小的羽翼,飞跃千山,停留在亲人的衣襟上,沉默的人啊,不要用力掸去它。

耶布想。

这只蝴蝶,会是妈妈吗?

他笑了一下,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最好还是别了吧。

那才是噩梦。

那场噩梦一般的大火改变了所有人的一生。

他注视着手中残破的蝴蝶碎片。

当时他认为,还有些美好的回忆,是留下来的。

但是回忆是最容易被亵渎的东西。

……

如今,他将蓝闪蝶标本小心地从玻璃渣中清理出来,托着它来到了窗边。

风穿过他的指尖,带走了那只蓝闪蝶。

他抬头,看着风打了个旋儿,蓝闪蝶乘着风飘飘忽忽、跌跌撞撞,飞离了巍峨的庄园。

他一念之差强留下的风,如今也告别了。

耶布伫立在窗口,忍受着加诸于身的折磨,好一阵子,直到终于忍受不住强烈的被窥视感。

他回过头,冷漠看向墙角:“有什么事吗?”

尼古拉斯慢吞吞地从墙角路过,嘿然笑道:“看看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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