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是感人肺腑的沉默时刻，忽然打破静寂传来了一声闷笑。
宇文瑾手背掩着唇，没有卖面子的笑了，她颇为无奈的勾起唇角，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两人相对一幕显得异常滑稽，想自己有百来年的寿命，此时此刻竟然要被一个孩童安慰。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道：“抱歉，不好意思，没忍住。”
小鱼气的脸颊鼓了起来，她埋怨的说：“宇文师叔！”
宇文师叔笑着摇了摇头，她安抚道：“我明白，只是久居山中，忧虑颇多，时常要怪命不由人，近些日子我要远行，可能数年不会回来，你若是有事，可以传书信于我。”
“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师父虽还未明说，但浩然山会封山一段时日。”
小鱼怔了怔，她问：“封山？”
“没错，封山，今日我从外界归来，途中偶遇大雪初霁，茫茫白雪覆盖天地，真是一番好景，如若平安度过此劫，我可带你也去看看。”
小鱼察觉到宇文瑾口吻中的故作轻松，封山一事轻松带过，不曾讲述其中的难处，近来大阵加固，浩然山弟子悉数召回，这分明都是大战在即的预警。
小鱼抿着唇，她明白宇文瑾不愿与自己多说的理由，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炼气期弟子，出不上力气还徒增忧虑。
“那到时候师叔要带我看浩然十二峰，以及论剑盛况。”
说是浩然山论剑，那是一大盛况，内门与外门数万弟子齐聚一堂，就连别处修者都会为此前来一观，剑修对决，讲究公平公正，以剑问道，方不失本心。
只可惜论剑十载才有一次，小鱼恰好错过了这段机缘。
宇文瑾笑了笑，她随后便一口应下，她说：“其实你早慧聪颖，只要勤加修炼来日必成大器。”
“旁人只说剑修在乎的是那把剑，其实不然，比起领悟来说，剑修修其心，磨其志，它并没有所谓的捷径可言，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小鱼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实际上却无太多的念头，手中剑还是心中剑，那都是对于自身太过遥远的说法，当下而言，宇文师叔远走，浩然山封山，这才事关自己的大事。
宇文瑾似乎察觉出对方的迷茫，她拍了拍女童的脑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剑穗，顶端由一颗碧绿的玉石作为吊坠，垂下的剑穗好似有些年头。
宇文瑾说道：“这虽是凡物，却是我亲手所制，当年想要亲手送给姜师姐，但迟迟都没有送出去，现在想来，交于你保管最佳。”
小鱼接过那枚剑穗，的确正如宇文瑾所言，这只是一枚凡物，玉石虽好，但也只不过是寻常玉石，称不上多好的物件。
可是这样一个物件，在手里的分量沉甸甸的，让小鱼觉得心头一暖，她知道这礼物的意义远大于它的价值。
宇文瑾见她看的专注，难得有些忸怩，她问：“是不是做的太粗糙了一点？”
小鱼抱着剑穗连忙摇头，她说：“怎么会，师叔的手可巧了。”
宇文瑾笑道：“我虽然剑法不错，可是手出了名的笨，当初做这剑穗，可比我修炼剑招难多了，我师父还说我莫要强求。”
当年还是蹒跚学步的宇文瑾，缠着师尊学做剑穗，她口口声声说容易，结果却是浪费了一堆材料，自己被金丝缠了个手足无措，还是被几个女弟子发现，这才解救出来。
柳云衿问她为何要做剑穗，宇文瑾支支吾吾不肯言答，最后还是师尊一眼看穿心中所想，她叹了一声气，静心的坐在案前教导宇文瑾如何编剑穗
如何嵌上玉石。
柳云衿摆弄着半成品的剑穗，她幽幽道：“我时常会想，是我当初对良儿教导太过苛刻，让她难以接受这一切，即使它是其本心，却又觉有愧于我。”
“我看她从前的庭院不再有半分光，师徒这数十载，恍若隔世。”
宇文瑾听的似懂非懂，后来年岁渐长才明白柳云衿的意思，姜良离开浩然山后，便就隐匿了踪迹，她不想被修者发现，也不想再顶着浩然山的名头，就放弃了曾经的一切，回归一个普通人。
当然，她似乎依旧心善，会救人于苦难当中。
不失本心，方成大道，这是做人的道。
宇文瑾亲自送了小鱼回南院，这种殊荣幸亏没人瞧见，不然又要引起议论，小鱼的确不想在人群里太过耀眼，她还是更喜欢当空气。
今日一别后，宇文瑾就没有再出现过，后来浩然山封山，闲人不得入内，十二峰频繁开会，似乎为了什么问题争论不下。
这一切似乎跟小鱼有关又无关，她的生活照旧，只是偶尔听听小道消息，跟宇文瑾开始有了书信上的来往。
修者的书信不像凡人用鸽子或者人来传递，他们将所思所想用灵气刻在玉牌上，然后就可以彼此知晓。
小鱼此时正好收到了师叔的来信，她心中写道：
久不通函，乃是琐事缠身，因世道不平，近期时常心觉浮躁，却无大碍。
我闻你屡屡突破修为，此是好事，但切记不可急进，要耐下性子好好体悟，多与师长交流，与你闲谈时，我时常会想念浩然山种种，只可惜身在远方，难解思念之苦。
我现在地处南海一个地界，此处盛行炼药之术，修炼之法也大有不同同，这里冬暖夏凉很是宜人，此处人皆是高鼻深目，也与我等大有不同，浩然山如今已经封山，你若想要去外界怕是难事。
你若有什么想见想望，不如告知于我。
小鱼来回看了好几遍书信，这才心满意足，可能是因为山中人生地不熟，又太过人心惶惶，这样的话语才显得珍贵。
她的确有点思念宇文师叔，毕竟她在的时候，自己不会这样的觉得迷茫，小鱼握着悬挂在脖子上的剑意，不知不觉当中，她收下了太多来自于宇文师叔的好意。
小鱼提笔道闻君甚念，又觉这样太过浮夸，后来又写许多，终是没能如愿，她没有什么太好告知宇文瑾的内容，毕竟每日也就这样没有新意。
虽然山中开始下起大雪，可是这样的琐事又为何要告知宇文师叔呢？
或许是想要告知，但担心宇文师叔会不喜。
大雪纷飞时，小鱼看见漫山遍野的白，雪漫天不停，一直落在屋檐直到行成厚厚的积雪，修者自然不畏寒冬，只是其余山腰下的凡人都穿上了厚实的冬衣。
一时间清凉的白衣修者，与围的厚实的凡人同处一地，这样巨大差距，多少有点让人觉得错愕。
崔莹莹直言道：“修者与凡人，本就有着沟壑，只要踏上这条路，便是如此。”
小鱼没能反驳，只是望着那些凡人与修者，心跳的厉害，直到今日也不知道当初为何而激动。
小鱼因为是外门弟子，也被分了好几件过冬的衣裳，她们的修为低下，师门担心难以抵御寒冬，浩然山又极为高耸，某些山头都有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多数外门弟子是不会穿的，谁也不想承认自己修为低下，要靠外物御寒，打肿脸充胖子的不在少数，这个时节，有关于生火的符箓就卖的异常不错。
大多数都是关上房门，偷偷取暖的居多，不得不说修者也是在乎这张颜面。
小鱼摸着厚实的冬衣，她甚至注意到里面有一层加绒，她欢天喜地的把它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新衣服。
从镜中倒映出来一个女童的身影。
在浩然山待的这些日子，小鱼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原本瘦的皮包骨的身体都开始变得正常，她跟别人一样开始长起了个子，可能是因为修行的缘故，她发育的比普通人还要好一点。
每隔几天都长一点，她偷偷的留着自己的身高，生怕自己将来不到一米六。
好消息是，如今看来会比这个高，自己就像一根竹子，开始长高。
小鱼很满意自己的新衣服，很合身，又非常的暖和，她思索了一会，然后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她要在寒天雪地里堆雪人。
崔莹莹嘴上说她不务正业，但是余光还是盯在雪人身上，看得出来她其实也挺喜欢这种把戏。
依靠灵力其实可以雕刻出更为精致的雪人，但是小鱼只是在玩乐，她没有消耗灵力，只是徒手搓着雪球，四周都是看着她的修者，但是没有人会踏出一步陪她这样胡闹，她们偶尔会交头接耳的议论。
小鱼玩够了才离开，雪地上留着一个憨厚可人的雪人。
第二天清晨，小鱼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雪人四周出现了别的雪人，当然，有的甚至是小兔子形状的雪兔。
没人知道趁着夜色到底是谁做的，但是它们一起在南院待了很久，甚至时不时就有新的同伴出现。
南院的外门弟子，大多也都未止弱冠，凡人到此年龄也许都成家立业，可是对于修者来说，这样年岁还是太过稚嫩，他们心性也不过是孩童一样。
在浩然山修行，度过一日又一日，除此之外，却不通人情，更不知世故。
小鱼思索许久，还是想将此事告知宇文瑾，她总觉得修者与凡人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只不过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然而都是在尘世当中生存，人活在世，就是一场艰难的修行。
最终她还是在开头写道：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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