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清梨听从衡念的指示,点开那个鲜红的词条,这个界面内所有的内容全都是黑白的。
他随机点开一个,视频画面中的主人公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精神萎靡不振,眼下的黑眼圈乌青发亮。
“看最后。”
将进度条拖到最后,只见这个男人站在高楼顶上一跃而下,在不断切换的视野中向下坠去,最后摔得粉碎。
甚至有一些画面是由建筑内部的摄像头拍下的,他的身影只是在那画面中一闪而过,又很快消失。
最后,“嘭”的一声,身体落在水泥地面上,溅开一片血花。而这一幕,是由一个交通监控拍下的。
“人不少呢。”廖清梨返回上一个界面,这个词条下面囊括了接近五百多个视频,“怎么会有人喜欢看这种东西。”
“这个人数,和死在[如影随形]差不多,”衡念说,“你回头筛一下呗,看看有没有偷拍我的直播,有的话发我看看,我还挺好奇的呢。”
衡念盯着屏幕中密密麻麻的窗口,微微出神。
她的视线仿佛透过直播的窗口,穿过数据的通道,来到了那个正悄悄直播无辜者人生的镜头前,那一台台冷酷的监控,又在一阵扭曲过后,成为振翅蝴蝶羽翼上的眼状斑纹。
就是这里了。衡念想,这就是使用技能[溯洄之镜]的最好地点,只不过,她得先支开廖清梨。
她希望NPC能够读懂自己的暗示:“你觉得他的母亲会不会知道关于这个网站的事情?”
“应该不。”他推了推眼镜,“但以防万一,我去问问。我还有另外一件比较在意的事情得问问他的母亲。”
廖清梨起身离开,就像早就知道了衡念想做什么一样,甚至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这游戏设计者还是很懂事的,知道让NPC在合适的时间离场。
衡念默念她的玩家编号A071,打开了技能界面。
接下来,她不假思索地使用技能[溯洄之镜],在她的操作之后,[溯回之镜]的技能项彻底暗了下去。
她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现实世界中突兀的、不合理的、迅速的出现了一片深蓝色的雨幕。
衡念伸出手,一滴蓝色的雨水落在她的手心,流淌开的液体在她的手心变成了昆虫肢节一样的东西,又很快扭曲成一种由晦涩符文构成的长串代码。
这并不是她知道任何一种语言。
除了那滴落在她手心的雨意外,其余不断滴落的雨水凝结成一条水带,收尾相连,逐渐凝结成一环虚幻的光环。
这轮散发这莹莹微光的光环构成了镜框,而这面它的镜面则是纯粹无序的漆黑,甚至连衡念自己的身影都无法映照出来。
这就是溯回之镜。
鬼使神差的,衡念本能地伸手,五指张开,落在黑暗镜面上。
无色的波纹一圈圈晕开,原本空无一物的镜面,映照出了一个年轻男人的面孔。
他长相普通,身上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唇角两侧相互对应的黑痣。
是沈瓷羽,早已经死去的的沈瓷羽。
他抬头,眼中布满细小的血丝、胡子拉碴,嘴唇干裂,焦虑地看向身处现实世界中的衡念,他的手掌同样按在镜上,五指张开,隔着一层并不存在的镜面,与衡念的手掌相抵。
下一刻,构建镜框蓝光收缩坍塌,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那些不真实的光芒猛烈地炸开,不存在的碎片则径直冲向衡念的眼睛。
在炫目到足以灼伤视网膜的蓝光中,衡念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
首先恢复正常的是嗅觉,香烟燃烧后的烟雾涌入了她的鼻腔。
身体的掌控权重新回归,她顺其自然地睁开眼,发现她依旧在沈瓷羽的家中。
只不过,是很久之前。
实木书架依旧放在不远,里面堆满了各种书籍,但比起衡念在现实世界中看到的样子,书柜少了许多书。
那本《鳞翅目昆虫图鉴大全》此时还没有成为他的收藏。
衡念发现自己的视角和沈瓷羽绑定在了一起。
就好像她的灵魂沉积在沈瓷羽的身体之中,她能接受沈瓷羽所感知到的一切,甚至能够读懂沈瓷羽的情感。
但这一切不够真实,始终像隔了一层薄膜。
她始终无法完全适配这具身体,哪怕是最细微的动作,也无法由她完成。
而与此同时,在这个房间中,她仿佛拥有着上帝视角,信息正在疯狂的涌入她的脑海。
只要她产生了调查的意念,接下来就能够收集到她想要的信息。比如说,此刻她能无比清晰得感知到,沈瓷羽床头柜抽屉里藏着一瓶安眠药。
沈瓷羽眉头紧簇,衡念能够感受到他内心身处浓烈的不安和焦虑。
烟灰缸里塞满了燃尽的烟头,而沈瓷羽的手中还夹着燃烧了一半的香烟,烟灰落在桌上,他也没有察觉,依旧紧紧地盯着屏幕。
那是网站缝隙的雏形,衡念想,也许是由于在早期筹备的环节中,这个网站目前只有一个视频。
她的意识扫过,很快就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视频的主角是个年轻男人,他坐在电脑前,坐立不安,而不远处的实木书柜里塞着各种各样的书籍。
是的,没错,这视频的主人是沈瓷羽。
怎么会有人在自己建立的偷拍网站上发自己高清、无马赛克的人生直播?
衡念真有点不理解沈瓷羽的脑回路了,这是在测试吗?
衡念还不太确定,她需要更多的线索。
沈瓷羽焦躁不安地来回拨弄进度条。
在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里,他上一秒还在马路上悠闲散步,下一秒在公司的工位上敲打键盘,很快他又在家,笑着将菜从厨房端到餐桌。
沈瓷羽猛地吸了一口气,按灭烟头,翻出手机,通讯录里全是和一个叫做舒叶的人的通话记录。
只不过,通讯界面一片鲜红,对方一次都没有接过他的电话。
沈瓷羽打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只有忙音不断的回响。
沈瓷羽愤怒地捏住手机。他打开社交软件随讯,开始不停地给那个名叫舒叶的人发消息。
“这一切都停不下来了!那些直播也好,这个网站也好,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当时为什么要骗我?”
“你的钱我可以退给你,能不能放过我?”
“你是不是已经死了?怎么一条消息都不回,一个电话都不接?”
“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是想创造一个怪谈吗?”
“放过我吧……求你了!”
他发泄般地敲击着键盘,类似的话,他已经发很多条了,只是那个叫舒叶的人从不回复。
衡念望着他的屏幕,那些疯狂像是要从电脑中的字迹中流淌而出一样,这个濒临崩溃的人无路可走,而唯一的希望被这个名为“舒叶”的陌生人攥在手中。
衡念看着他不停的向上翻着聊天记录,直至翻到起始的地方。
他咬着指甲,试图在那些他自己看过无数次的聊天记录中找到点新的东西。
尽管沈瓷羽翻页的动作很快,但衡念得益于上帝视角带来的优势,那些记录被她看的清清楚楚。
最开始,是舒叶发起的聊天,这个人申请了沈瓷羽的好友,在申请通过后,她很快向沈瓷羽发送了一张医院的证明,她身患绝症,命不久矣。
“您是沈先生吗?听说您的公司主营电子摄像头方面的业务,我有个事想请您帮忙,只要能做到,报酬绝对不会少了你的。”对方发来诚意满满的信息。
“你要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我可不做,你要是想搞些有的没的可千万别联系我。”
舒叶的回复又快又急,衡念能感受到她的急迫。
“怎么会,如您所见,我已经身患绝症,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我想让您帮的事绝对不犯法。我希望您能在我家里装一整套你们公司出品的摄像头。因为我时日无多,想用这种方法做最后的记录,好给我的父母留个念想。”
沈瓷羽干脆的拒绝:“这事又不难。你按照官网上的电话去联系销售吧,没必要非得让我帮你。”
“不不。”她很快发来了详细需求,“不止这么简单,其实我是你的D站粉丝,我很喜欢你的剪辑风格,所以希望你能够帮我在将这些素材剪辑一下,这也算是我的遗愿了。”
“我会给您一些其他录像的素材。你帮我把它们剪辑一下,按照时间线的顺序,最后剪成一部像记录片一样的东西就可以了。”
“您放心,我能够提供的报酬绝对丰富。毕竟,我马上要死了,除去赡养父母的金钱之外,我还剩下不少呢。您可以报价,只要合理我都能接受。”
之后的他们通过语音交流,具体内容衡念不知道,但大概可以猜到他们在聊这方案的具体内容。
过了一段时间,沈瓷羽又发信息问舒叶,“你不会觉得难受吗?生活在这么多摄像头之下?”
舒叶几乎是秒回。
“我无所谓的。对了,片子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我搭了一个网站。如果你剪好了的话,我想把这个视频传上去,有多少传多少,一点点来。”
“没问题,我可以先上传一部分。”
“好,我把网站发给你。”
那个网站就是“缝隙”,衡念认出了那个网络地址。
他们对网站的初步设计进行了一系列讨论,大多是一些代码和设计方面的问题,衡念没有仔细看。
从这段回忆中来看,沈瓷羽看上去并不是出于恶意搭建“缝隙”的样子,甚至最初这个网址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的临终遗愿,它又是如何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呢?
变化发生在一个月前。
“网站,网站你有告诉其他人吗?”舒叶那天突然问。
沈瓷羽急忙回复,生怕舒叶误会了自己:“什么?当然没有啊。你不是说这个网站要在你去世之后再交给你父母吗?这里面都是你的私人信息,我怎么会发给别人?”
“你的**泄露了?”
“没有,别担心。我只是想说,你真是个有天赋的人。”
那是舒叶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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