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24,大兴区天堂河庆丰路。
雨还下着,遍地都是乱糟糟的黄叶。
温甜没钱打车,就一路问,一路走,终于看见路牌的时候,已经全身都**的了。
路牌是蓝色的,有棵大树枝桠往天上生长,想必夏日里一定很神气,可现在已经入秋了,一场大雨,地下满是落叶无人问津。
温甜在路牌下呆呆站着,忽然有些伤秋,她从前没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只是今年好像突然体验了太多太多从前没有的情感,已经九月了,一零年过去了大半,可她总以为今年才刚刚开始。
温甜发现她精力出奇的好,竟然大雨里徒步走了有十公里。
公安局和监狱监管所连着。
她有种感觉,温凯一定就在这里。
马上就要见到哥哥了,这个世上唯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了……
这不是周末,监管所里人都各忙各的,恰逢周四,是探监日,这里偶尔也会有三四个人开车经过。
温甜攥紧拳头,鼓足勇气进到挂着大兴区天堂河庆丰路监狱局的房子,脚印立即就把瓷板砖弄上了水渍。
里面的人都在忙。
眼尖的女科员瞅见了她,“呀!你找谁?怎么浑身都湿了?”
女人看了看她,立即发现这女孩穿着Burberry,她不像是来探监的,倒像是哪个领导家里的女儿,出于这种猜测,女科员立即蹲下来,拿手帕给她擦了擦脸。
“你是谁家的小朋友啊?你爸爸在这里上班吗?阿姨带你去找他?”
温甜吸了吸鼻子,“谢谢阿姨,我找我哥哥,阿姨能不能帮我问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温凯的人?”
“嗯?这里好像没有叫温凯的吧?”
她说完,扭头对里面正在办公的几个人大喊,“喂?!新来的哪几个?你们谁叫温凯啊?你妹妹来找!”
办公室里正起来泡热茶的赵警官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愣了愣。
他转身看过去,一眼就认出来温甜。
今天是监狱休息日,没有集体劳作,有家属探望的就去见家属,没有家属探望的,就去阅览室统一看书学习。
赵警官走到阅览室,最后排角落里,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安安静静坐着,半张脸都被红色标题为《新能源理论》的书遮挡着。
“温凯,你妹妹想见你。”
那双筋路分明的手陡然僵了僵,他大半张脸仍旧埋在书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赵警官又说,“她自己找来的,小姑娘被雨淋的浑身都是湿的。”
“哐当”一声,书本倒在桌子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露出了男人瘦的双颊凹陷的一张脸。
他的脸,沉默、死寂,没有任何血色。
“唉,去见一见她吧,我只知道她应该是被收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自己跑来的北京,去看看她吧,就算才愧疚,可她不懂啊,她才刚刚十三岁,突然遭遇这样的家破人亡的变故,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去抱抱她吧,她很需要你……”
男人僵硬的表情突然松动了,眼泪簌簌地就落下了。
赵警官领着他往探望室走,温凯的双腿开始颤抖,他低头看着自己橘色的监狱服,胸口上5021的号码那么刺目。
走廊漫长,温凯脸色苍白着,他忽然就想跑,可赵警官还在他后面,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温甜……她还好吧?
男人在心里问,可刚问完,他就后悔了。
怎么会好?
她被自己害成这个样子怎么会好?
那小丫头现在在哪里上学?怎么会来北京了?她淋雨了?她的病没事吧?
温凯整个心脏都跳的快要自燃,他也强烈的思念着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是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他的脚步不由地快了些。
终于走完长廊,赵警官打开钥匙,把探望室的门拧开。
“咔哒”
清脆的一声响,温凯好像突然被惊了一下,想要逃跑的念头又疯狂涌入脑海,可他还是机械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半只脚踏入探望室。
那抹柔和蓝色刚刚映入眼帘,连带着一个还没来得及看清的模糊容颜。
温凯突然想触了电似的往回跑。
“温凯!你干嘛去?!”
赵警官急忙拦住他,两个人就这样扭在一起,温凯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竟然拖着赵警官往回拽。
探监室的几个警务员也连忙过去,把温凯扣上手铐。
温凯瘫软在长廊上,呜呜咽咽哭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让我去见她……”
温甜似乎看见了一个身影,她把头贴在玻璃上,对着话筒生怕温凯听不见,大声喊:
“哥!我看见你了!”
今天的探监室没人,话筒的声音格外清晰,温凯整个身体僵硬了一下,心脏不受控制的骤痛起来。
“哥哥……”
温甜咬紧牙关,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她用力拍着玻璃,朝里面那扇半开的门使劲望过去。
几个警务员连忙去把她拉过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个嘴笨的,“小姑娘,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你哥哥暂时不想见你。”
温甜愣住,不想见她?
温凯说不想见到她?
她拼命摇头,甩开他们后重新费力地趴到高高的椅子上,对着话筒声嘶力竭。
“你不想见到我吗?为什么?!你凭什么不想见到我?!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见我的话,我就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警务员没办法,只能掐断了电话,那头立即没了声音,可温凯却已经哭的伏在地上不能自己。
他不是不想见到她,他时时刻刻都想见到她,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更不想让她看见现在的自己。
那抹蓝色那么柔和漂亮,温凯记得这条裙子,是他工作时终于发了工资,连夜坐火车回去,一宿没睡,第二天还是精神抖擞地逛着大城市里的奢侈品服装店。
他一眼就看中了这款裙子,第二天带温甜过来,果然,温甜和他想的一样,穿上那条裙子,漂亮的不像话。
也是那年的冬天,他年轻气盛。
——等哥哥赚到钱,哥哥就在北京买房,让你去北京上学!咱们一家人去住北京的别墅!
满口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现在却连见一面都不敢了……
被警务员拉到沙发上,温甜终于忍不住哆嗦打了好几个喷嚏,蹲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了,她觉得自己狼狈极了。
狼狈的连温凯都不想见她。
是不是在遭遇了这么多事之后,她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爸爸,没有了一切,连温凯都开始嫌弃她?
胸口疼的发麻,温甜很不想哭,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突然开始恨,很恨很恨,为什么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要自己了?
温甜咬紧牙关,颤颤巍巍站起来,她决心不要再哭,既然他不想见到自己,那自己也再也不要见到他。
很好,她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没有了。
她是全天底下最孤独的人。
温甜抬头去看门上的电子时钟。
已经两点十九分了。
“警察叔叔,可不可以借你们的电话用用?”
其中一个警务员把手机递给她。
温甜犹豫了片刻,有点害怕,但是还是拨通了许嘉怀的电话号码。
下一秒,电话接通了。
温甜不敢说话,只是强忍着哭,喃喃道,“哥哥,对不起……”
电话那头没吭声,温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紧握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她整个人好像掉到了冰窟里。
是了,许嘉怀肯定也生气了,她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带来了那么多压力,他肯定也厌烦了……
连自己亲哥哥都不要自己,不管自己,她还能奢望谁来爱她?
温甜唇色有些白,她张了张口,想跟许嘉怀告别,毕竟她自己走,可能还不会那么让人烦。
“哥哥,你在吗?”
监管所的两扇玻璃门突然被推开。
少年合了伞,带着满身的雨滴过来。
“我在。”
电话里的声音和身后的声音一同传过来。
笃定,温暖。
温甜猛的回头。
许嘉怀半蹲身体同她平视,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什么都没说,脱下还算半干的外套裹在温甜身上。
“见到他了吗?”
温甜咬住嘴唇,无声摇了摇头。
许嘉怀叹了口气,同旁边警务员出示了身份证和刚刚同警察局的通话记录,“我的母亲刘明湘女生目前是她的临时监护人,我是她哥哥,带她来北京上学,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能先带她回去吗?”
警务员看了他的身份证,“可以,雨有点大,注意安全啊,要不要我们开警车送你们一程?”
“谢谢,不用再麻烦你们了。”
“好。”
许嘉怀撑开雨伞,牵着温甜往走。
温甜抬头看了看他,愧疚道,“哥哥,对不起……”
许嘉怀耸耸肩,“小鬼,你这可太对不起哥哥了。”
他抿唇笑着,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松,“你不说比起温凯,你更喜欢我吗?怎么今天丢下我就去找他了呢?不要哥哥了吗?”
许嘉怀停住脚步回头,饶有兴味地盯着温甜,一副有点委屈的样子。
温甜手紧张的不知道放在哪里,张张口,只是很委屈的说,“我没有见到我哥,他说他不想看见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哭出起来的。
许嘉怀沉默半晌,张开双臂,“没关系,来,哥哥抱抱。”
温甜咬牙,扑到他怀里,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许嘉怀撑着伞,任由她哭。
温甜泣不成声,“我知道,他都是装的,他以前也从来都不喜欢我,以前好多人都跟我说,是我抢走了爸爸,他是原配的孩子,他心里肯定很讨厌我,对我好,都是装出来的。”
“但是我不信,我一直因为有个哥哥特别特别开心,我拼命对他好,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但是因为他没有妈妈,我恨不得我妈妈变成他妈妈,他从前对我那么那么好,都是装出来的,否则不会在我一无所有之后,不要我,不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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