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地，直到死亡也未曾消散一丝的怨念被风承托，送进无人涉足的密林深处。
丛丛树木晃动，枝杈轻弯；向着密林深处，万物生灵献以臣服。
他们在欢迎这位万众期待的新的山灵之子。
以憎恨人类的怨念为底色，与山间一切意象融为一体，赋予他洁白的身姿和无上的神力。
再醒来时，殷塔脑中多出许多东西。
关于献祭的真相。
从未有神要求如此仪式。
神既爱，便爱世间所有，包括泥土中的蚂蚁和深穴中的孤虫。
他们不偏心于谁。
可惜村中人总以为自己特殊，罗织谎言以为能够获得神的偏爱，用残忍的方式试着献出那颗肮脏的满是私欲的心。
神未言恶，山间灵物却难以忍受。
流动在人类假面后的私欲，在他们闻来，恶心至极。
殷塔应运而生，他摸着自己看不见的眼眶，降下神罚。
任何人，诞生于仙源村的、相信神的存在的人，终身不得踏出神的属地半步。
但神不能随意处置影响信徒之外的存在，不经触碰，殷塔无法确认他们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信徒。
于是殷塔只能又赋予他们永恒的时间以及独有的美貌。
在永恒的时间长河中寻不得渡向死亡的扁舟。
被困在小小山脉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接受神罚的仙源人活着，只剩一副躯壳。
献祭的仪式被他们重又拾起，人童数从一变二，他们战战兢兢祈求神恢复他们的自由。
一位又一位孩子送出去，神却再也没有回音。
静止在时间中的仙源人感念神的恩赐，却也在夜深人静里发酵出别的心思。
如果——如果他们杀掉这位主导着他们存在的神呢？
他们还会被困在大山中吗？
再一次有孩子降生时，他们选择隐瞒了神的存在。
第一位踏出深山的人，背负着整个仙源村弑神的愿望。
和那些仙源人一样，殷塔存在这里，是神的使命。
他离不开也逃不走，这座困住许多人的大山。
于是他寻了处清潭，为自己砌出小房。
救下了踏入陷阱的虎、离群的鹿以及不小心撞在树上的兔。
他静静生活着，某天小憩时听到人的求救声。
是个女人，他摸着黑走过去。
“救救——救救我，我的腿被陷阱夹住了。”
殷塔蹲下身子去，顺着声音去找。
深林中的陷阱很隐蔽，如果不是放陷阱的人，很难躲过每一个陷阱。
“你怎么了——”吗
凌厉的冷风直冲面门。
失去视觉，其余更加敏锐的五官让他趔趄着倒在地上。
有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流下来。
殷塔死之前曾经感受过，这是血液流过肌肤，蜿蜒向下。
像是羔羊，殷塔茫然坐在原地。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耳畔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
女人收起刀柄，没有半点不适站起身。
“这村里的人想杀你，他们说你是神，但你既会流血，也不是他们口中的女人，就趁早离开这里吧。”
“这山里住着一群有妄想症的疯子。”
女人转身离开的瞬间，殷塔摸到自己鼻梁上愈合的伤口。
神是不会被人杀死的。
在后来一次又一次反复的杀戮活动中，留给殷塔的，是完整皮囊下的入骨疼痛。
被人类一次又一次欺骗，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靠近人
殷塔想起遥远记忆中总是笑着的母亲
她总会笑着说我的小塔是妈妈的心头宝、我的小塔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宝
妈妈离不开小塔
他蜷缩在石台上睡过去
陌生的响动再次唤醒他。
“是有人吗？”
他厌倦人类踟蹰算计的模样，没怎么犹豫开口。
来此地考察
殷塔听着毫无新意的借口，又承接住对方毫无新意的受伤。
是真是假他不在乎，他奈何不了属地之外的人类，也不会被人杀死。
但是第一次有人为他洗头发。
殷塔第一次和人说“重”
很重，头发很重。
他能感受到身边人身上并不浓重的杀意。
是不是来杀我的呢，他感受着轻巧的发丝，犹豫着去想。
男人的问话戳破他所期待的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尖刀滑过，喉管炸开疼痛。
殷塔感受着发颤的身体，眼眶发热。
神是不会流泪的。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对方就不应该再纠缠自己。
赖到第二天的人让他摸不着头脑。
有什么新花招吗？
殷塔转头，他听得见对方的声音，视野里却只有浓浓地雾似的黑暗。
问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怎么这么怕冷——
虚情假意，令人作呕。
他却只能囿于神爱世间万物，不得不与对方虚与委蛇。
嘴唇在动，殷塔却恶心得几乎坐不住。
捧出神的难道不是他们日夜积累的私欲，现在又在做什么——不停地弑神，不停地希望这位神离开。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像他们一样只带来好处，因为他没有给予他们偏爱。
只是按照神的法则运行，这自私自利的仙源人就如此接受不了。
满口虔诚、满口尊重，阳奉阴违。
“既然这么适应不了，怎么还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当神？”
“怎么不选一个更舒服的地方当神？”
更令他作呕的问句出现了，在问什么
是他想要当神吗？是他想要留在这里吗？
记忆的最深处，女人的尸体被抛在深林中，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有松开手里的尖石。
最初的最初，他们一直在离开。
这世界有一丝一毫不按照仙源人的想法运行，他们就要想方设法将其除掉。
殷塔用黑漆漆的视线看向自己身边聒噪的、包藏祸心的人。
他感受着肌肤上腾起的痛，仍然坚持着质问出声：
“神，不是你们让我当的吗？”
相信神的人唤醒了神，又不满足于神的所作所为。
私欲膨胀在那片小小的仙源山中，腥臭的味道惹得林中其他万物不悦。
除掉仙源人。
大的、小的、会游的、会飞的，所有人类之外的动物植物异口同声。
他们的怨念汇聚，压在殷塔身上。
作为万物的神，他承载、感受、消化万物的情绪。
“什么意思？”
对面的人道出疑问。
殷塔不会再开口，他一句质问就已经超纲，余痛未消的皮肤也让他开始厌恶神的身份。
这山间一切都可以讨厌人类，唯有他不能。
神罚的同时还要给予赐福。
他厌恶这个无法彻底撕破脸皮报复他们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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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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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除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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