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塔，你怎么成的神？”
午后滑溜溜的石板上，乔问枫伸手挡住眼前阳光，轻轻问道。
“献祭，魂魄被山灵所唤，就留下当神了。”
殷塔没怎么隐瞒。
“和那些孩子一样的献祭吗？”
“嗯。”
“眼睛呢，以前是看不见的吗？”
殷塔蹭着石板摇头。
发丝蹭过乔问枫的耳边，小羽毛似的添些痒意。
乔问枫没动，好似不经意一问，得到答案的他和殷塔并排躺着，很快一同沉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殷塔伸手去摸身边的石板，没摸到。
“醒了正好，过来试试。”
和男人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布料抖动的声音。
殷塔歪歪头，没认出来这是什么声音，他撑着身子，从石板上爬起来。
脚才刚落地，还没走两步，忽然腾空而起。
失重感传来一瞬，他被男人扛上肩膀。
“你走太慢了。”
殷塔被稀里糊涂带走，乱飞的指尖压住乔问枫的耳尖。
刚一被放上床，殷塔就察觉到身下有什么东西。
他伸手摸到一圈毛茸茸。
“羊绒的，还舒服吗？”
似乎咬着什么的男人问道。
殷塔停顿了会，才点头。
“试试这个大小，感觉可以吗？”
身上的皮夹克被剥下来，还未感觉到空中的寒冷。
蒙头套上来什么，殷塔被人拽着手腕穿过一圈毛茸茸。
套着米白珊瑚绒的卫衣，两只手放在肚子上反复揉搓，微厚的领子显得殷塔本就巴掌大的脸又小一圈。
乔问枫咬着烟，静静等待着殷塔的好奇心结束。
“这是什么？”慢慢停下动作的殷塔抬头问。
向来苍白的两颊飘着淡淡的粉红，乔问枫都不用问，就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满意。
不枉他用卫星电话花费大代价空运来这些东西。
怕吵醒殷塔，取空投的时候乔问枫特地让对方投得离定位远些。
搬箱子的时候，乔问枫感受着身上止不住的汗，不止一次觉得自己鬼迷心窍。
却又在此刻殷塔的表现中觉得还好他做出那样的决定。
“珊瑚绒卫衣，现在天没有这么冷，等过段时间再冷些，给你买羊绒的穿。”
带点毛的领子被揪起来挡住下巴，小猫似的嗅闻着卫衣，殷塔语调微微上扬道：“没有难闻的味道。”
乔问枫扑哧笑出声，把嘴里还没咬烂烟吐进随身垃圾袋中。
“以后都不会有了。”
以后都是新衣服。
耐心地给殷塔一一试过箱子中的新衣服，乔问枫将除一开始的乳白卫衣外的其他衣服重新收进箱子。
“箱子先放桌子上，有什么想换的，等我回来帮你。”
“回来？”搓着袖口软和珊瑚绒的殷塔抬头。
“嗯，我出去一趟，”桌上的小刀被收进大腿，靠着墙的枪支重新背到身上，乔问枫看着殷塔身上暖和的卫衣，退后两步走进暮色之中。
殷塔坐在床上，手指压在床板上，羊绒毛毯钻进他的手心。
是很陌生的触感。
空茫茫的视线没有锚点，轻飘飘浮在半空，像雕刻的木偶直愣愣坐着。
门外忽然又传来动静，木偶好似被施加魔法般活过来，他循声抬头。
“任何人再来，就让老虎把他赶走，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你。”
是去而复返的乔问枫。
满意殷塔毫不犹豫点点头。
乔问枫脚重新踏出房门。
他轻轻叹口气。
刚刚他走到水潭边，实在没忍住回头望。
小小的门框，只容一人通过。
在那之中，没有窗户的房间，光从门入，光斑的终点正好落在殷塔脚尖之前。
殷塔静静坐在黑暗中，套着新买的卫衣，小半脸颊挡在衣领下。
乔问枫只瞧了一眼，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马丁靴鞋头一转，又回去补上一句话。
即便没有自己，殷塔也已经存活许久。
殷塔是神，不需要自己多余的叮嘱。
“啪嗒”
马丁靴踢开挡路的石子，掉进石潭。
一抹额头，乔问枫不敢再回头，扎进来时的山林。
脚边的阳光越来越短，直至完全被黑暗吞噬。
殷塔感知到降低的温度，他裹紧身上的夹克，淡淡的烟味飘进鼻腔，不喜欢地皱皱鼻尖，殷塔探出手去。
毛茸茸的虎头塞进他手心。
“小虎，”殷塔摩挲着手心硬硬扎手的虎毛，又抬高手，毛茸茸的短毛代替虎毛。
“小鹿，”一样给予灵鹿抚摸，殷塔最后摸到被老虎顶到头顶的白兔。
“小兔，”
他低下头吻在几只小动物头顶，听见远方一声响。
殷塔没动。
他沉默地拥住身前几只毛茸茸。
“他说是珊瑚绒。”殷塔用袖口一一压过三只小动物的头毛。
“是我没见过的东西。”
老虎摇着尾巴作为应答。
一阵沉默之后，殷塔放低自己的声音，他小心翼翼道：“如果，如果我不当神了，你们会怪我吗？”
还未等三只小动物回话，殷塔又轻声道：“原谅我吧，好不好？”
兔子蹬腿，跳进殷塔怀中。虎头挤着压在殷塔膝头上，至于耳边，灵鹿伸长脖颈蹭在他肩膀上。
被一堆或软或硬的毛围住，殷塔慢慢叹口气。
喜欢也好、厌恶也罢，神是不可以有情感偏好的。
可他再也没有办法喜欢那帮自私自利的仙源人。
他隐约知道乔问枫要去做什么，透过神的目光能看到不远的将来里会发生什么。
他应当阻止的。
作为守护这方土地的神，那是他的职责所在。
但他实在厌烦倦怠，不想再与仙源人没完没了的在这里周旋纠缠。
恨不自由，怨被压制。
他有自己的仇要报。
有自己的私心要施展。
到头来，他也不过是私欲深重的其中一员。
这会让他失去神的身份。
拥有私心的神不配为神。
作为人的存在已经腐烂在泥土地中，被神身份抛弃的殷塔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拥紧三只小动物，殷塔耸肩送衣，重又埋进珊瑚绒卫衣中。
没闻过的布料味道萦绕鼻端。
他不害怕，在乔问枫离开后也没有后悔。
只觉得身上存在着从未感受的温暖。
和天光的猛烈不同，是一种温和的很暖很暖。
让他想起殷娘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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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除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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