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9岁告别式

“我们在爱里靠岸,邀您见证。”

婚宴厅,杨诗雨穿着一身绣金线凤凰的红色旗袍,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挽着样貌清俊的新郎陈梁。背景屏幕上轮番滚动着两位新人的婚纱照,不变的就是这行烫金大字。

“靠岸。”乔玥用做着精致美甲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这词用得好吧。”

坐在她旁边的秦映南,闻言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身上那套线条利落的白色西装裤装让她在这个伴娘团里显得格格不入又理所当然。“靠岸?”她嗤笑一声,声音带着西北风淬炼过的干脆,“我只听说过溺水的才急着上岸,活得好好的人,应该叫戏水。”

“噗嗤,”听了这个话,左边的乔玥和右边的李彦君都笑了。李彦君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新郎新娘已经到了眼前,只得作罢。

婚礼现场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多交谈的地方。杨诗雨匆匆跟几人举了个杯,就挂起标准化的幸福微笑,周旋于各方亲友之间。

“看到了吗?诗雨妈妈看女婿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竣工的伟大工程。”李彦君挽着乔玥和秦映南低声耳语,她自己也是今天当之无愧的社交明星,一身低调的丝质长裙,与在场的上海阿姨们用上海话亲切交流,瞬间拉近距离,几句话下来就哄得阿姨们要给她介绍男朋友。转身时,又能对某个西装革履的年轻才俊报以恰到好处的微笑。

乔玥作为第一伴娘,自然是操心最多的,她体贴入微,帮了不少忙,所以这场婚礼她可谓比新郎新娘还要忙碌些。婚纱是她陪着选的,酒店是她一起沟通的,杨诗雨的婚包也全程由她守着,时不时递上纸巾、整理裙摆。但在杨诗雨抛捧花时,她不着痕迹退了半步,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检查着自己裙摆的褶皱,仿佛要掸去某种看不见的灰尘。

秦映南则是个游离的旁观者,当司仪用夸张的语调讲述新郎新娘恋爱史时,她微微挑起眉;当双方父母致辞,字里行间满是骄傲和欣慰时,她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婚礼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散去。酒店套房里,婚纱和礼服被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像四具卸下的华丽盔甲。

杨诗雨,不,今天之后,她更多了一个身份——陈太太。她终于踢掉了高跟鞋,盘腿坐在床上,脸上的妆卸干净了,露出略带疲惫的眉眼。

“说实话,”秦映南换回了舒适的T恤,手里无意识盘着珠串,开门见山,“感到幸福吗?”

问题直白得像一颗子弹,击穿了所有礼貌的包装。

杨诗雨有一瞬间的沉默,没有立刻回答。她环顾着眼前三个一起在上海、挤过一张床、共享过无数秘密的姐妹,露出了一个不同于今天舞台上任何一次的笑容,真实,且复杂。

“幸福有很多种。”她轻轻说,声音带着一点沙哑,“我选择了眼下最让我安心的一种。”那是远离漂泊、获得世俗认可、让父母放心的安心。

乔玥抱着膝盖,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望着窗外浦东的璀璨夜景,轻声接话,又像在自言自语:“那我就选……让我最不后悔的一种。”

李彦君摇晃着杯中残余的香槟,气泡早已消散,她眼神迷离,带着一丝向往和决绝:“我啊,要选最轰轰烈烈的那种。”

秦映南则走到窗边,与乔玥并排坐下。城市的灯火在她瞳孔里闪烁,像无数种可能性的倒影。

“我选最自由的那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而上海,这座她们选择停留、挣扎、盛放的城市,此刻正温柔地包裹着这间安静下来的房间。它从不评判选择的优劣,只是沉默地见证:所有的奔赴与守望,所有的安心、不悔、精彩与自由,都将在这里,同时上演。二十九岁又如何?或许一切才刚刚拉开序幕。

乔玥是被秦映南的电话吵醒的,“你果然是睡神,快4点了还在酒店?”

睁开眼环顾四周,果然就剩她一个人了。杨诗雨昨晚就走了,毕竟是新婚夜。乔玥隐约记得李彦君早上化妆的时候说要借用她的什么东西,至于秦映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还真没印象了。

乔玥揉了揉脑袋,明明她也算是闻着汾酒香长大的,两杯香槟就让她有了宿醉的头痛感。

“诗雨是不是又破费给我续了一晚?”

她有些懊恼,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把这钱还了。直接给杨诗雨肯定是不要的,但乔玥也不愿占朋友这个便宜。

秦映南哼了一声,又带着果然如此的语气回应她,“是我破费了,明晚请我吃火锅。”

乔玥无声点头,眼里满是笑意,脑袋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反应过来秦映南看不到又补了一句:“南南最好了,必须请你吃大餐。”

“对了,为什么不今晚吃呀,你有约了吗?”乔玥嘟囔着,明显还没睡饱。

秦映南:“......是你有约,”她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季柯岩。”

“?”

乔玥整个人慌了一瞬,完了,完全忘记了。她蓦地从被子里起身,却又被被套绊住脚,整个人摔回原地,凌乱的发丝严严实实覆盖住她的神情。可秦映南不在现场也感觉到了她的狼狈。

“呵,慌什么。你是手中有箭矢的将军,他不过是当了逃兵的小卒,即便就地身寸死了他又有何妨?”

乔玥苦笑,“可我也是人质。”

秦映南有些沉默,照她看来,年初两人就已经算是分手了。偏偏乔玥认为气头上的“冷静一下吧”不算是正式分开。她拧着一根筋,季柯岩说等他回国,她就等他回国见面聊,期间半年的不理不睬也只当是“冷静期”。

法律规定离婚冷静期尚且只有一个月,乔玥的分手冷静期却持续了半年。

是的,还没有见面,秦映南就已知他们分手是定局。

乔玥或许会因为九年的感情无法果断割舍,可她更不会允许自己没有尊严。秦映南大概比乔玥自己还要了解她,乔玥哭着说“只要他跟我解释,我就愿意重新开始。”可说完这句话,她哭得比甄嬛毒死果郡王还要惨。

两年前,乔玥和季柯岩因为季柯岩要出国的事情吵架,季柯岩当天便飞到了上海,乔玥从见面就抱着季柯岩抹眼泪。季柯岩眉头紧皱,眼泪也汹涌起来,隔着眼镜,秦映南也看出了他的心疼和不舍。分别之时,季柯岩留了乔玥所有朋友的电话,他拜托所有人照顾他的乔玥,他说乔玥看着心思细腻,其实落到生活上是个半废柴,他恳求大家多多照应几分。

但这次不一样了,秦映南心里想着,半年多的时间,季柯岩甚至都没有找乔玥的朋友们问问她是不是还好。明知道她那么爱哭,一有心事就爱熬夜,却真的生生断联半年之久,任由她浑浑噩噩。

秦映南不信这是要和好的态度。

她都这样想,乔玥又岂会不知?可这世上的事,并不是知道就可以放下的。

乔玥想要撞南墙,她得撞了才知道怎么回头。

她要化个美美的妆,光鲜耀眼,去撞一撞季柯岩这道南墙。

几近脚踝的灰色大衣,看起来毛茸茸的蓝色围巾,卷曲的发尾随着主人走路在调皮地晃动。明明没有风,却仿似飘飘摇摇吹进了人心里。

“好久不见。”

季柯岩从乔玥进门就看到她了,肤色还是那么白皙,他想不注意她都难。他看着她越走越近,直到听到她熟悉的温柔嗓音,明明是北方姑娘,却带着一口江南的温婉语调。

乔玥有一瞬间懊恼的情绪闪过,季柯岩没有开口,只看着她的表情有一些想笑,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没等乔玥瞪他,他回道:“你一定在想,‘该死的季柯岩,为什么你不先说好久不见?’”

他故意学着乔玥的小表情,气鼓鼓像只河豚。

乔玥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瞬间涌上的念头竟然是觉得自己是第四只泉眼,要不怎么会她一哭,窗外的世界也跟着下起了雨呢?

“是我不好。”

季柯岩将一包纸巾放在乔玥面前,“是我对不起你。”

乔玥哭着含糊不清道:“不要对不起,没有对不起。”

她觉得完了。真的完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没有开始说几句话,乔玥已经看着自己的感情走向了深渊,再也无法拯救。

她试图奋起:“爷爷奶奶辈的感情一过就是一辈子,因为面对问题,他们都会努力缝缝补补而不是直接丢弃。”

季柯岩没有说话,乔玥继续道:“我们不可以缝缝补补吗?我们也可以缝缝补补的对不对?”

乔玥不知道自己说得够不够清楚,可显然她没有勇气再重复了。

“妆都花了,”季柯岩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给乔玥擦眼泪,其实自己也早就红了眼眶。

季柯岩刚到伦敦的时候,无时无刻都在想念乔玥。

他习惯性做两份卷蛋饼,习惯在包里备着水杯、茶包、湿纸巾,甚至是那根她的发簪。

“我偏不要小皮筋儿,就要你带着簪子才行。”

他一面回忆着她的话,一面仔细将发簪放好。

可是时间是最残酷的小偷,它偷走了他的思念,也偷走了他的炽热。

直到某一天,季柯岩又一次将发簪借给了女同学,他猛然惊醒自己已经不像第一次出借发簪时那么忐忑和愧疚了。季柯岩有些模糊是怎样发展到了这一步,可是来不及了,他的心里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季柯岩爱乔玥吗?爱。但季柯岩开始落俗了,他逐渐认为,爱与(xing)要分开而论了。改变他的是国外的文化吗?不是。大概是寂寞在作祟。

但这所有一切不能对乔玥说出口的**裸的背叛,季柯岩也有些承受不住了。他鬼使神差,没有删除那些越轨的聊天记录。一切按他设想,乔玥发现了。

季柯岩红着眼,“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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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杨九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