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玥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季柯岩在她转身时候喊住她：“那你跟你爸妈说清楚吧。”
对哦，他们是见过家长的。
他们不是儿戏般过家家的。
毫无预兆的，乔玥摇摇晃晃冲到房间翻找。手里的酒杯早就应声倒地碎成一片，沿路的玩具和凳子也都被她毫不留情踹得远远的。
明明开着灯，乔玥却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泪如雨下。她胡乱用手擦了一把，视线恢复了片刻，紧接着又模糊起来。她有些着急，为什么找不到？
“什么？”秦映南走进来问她：“你在找什么？”
乔玥转身抓住秦映南的胳膊，她慌慌张张，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带着酒气，不是很好闻，却十分可怜：“戒指......季柯岩......我找不到......我弄丢了......”
秦映南几乎是第一瞬间就知道她在找什么了——是那个测量指围的戒指环。
“我知道在哪里，你等我一分钟。”秦映南安抚着乔玥坐下，转身去杨诗雨的卧室找了出来。
这当然不是乔玥的那个，但此时并不重要。
果然乔玥一拿到就又开始讲了，她听过无数次这个故事：“他量了，他让我选了款式，他按照我喜欢的红宝石挑了设计，我以为......我以为他会求婚的。”
乔玥呜呜哭出了声，眼泪、鼻涕、口水混杂成团，秦映南无奈叹了口气。
这半年来，乔玥讲了无数次。秦映南知道，这是她耿耿于怀的回忆。
两年前，彼时季柯岩还没有出国，乔玥和季柯岩都决定趁着在国内先订婚。于是见完家长后，两人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婚前旅行”。季柯岩大概是想好好陪陪乔玥，于是带着她去了好几个城市。出行前，季柯岩带着乔玥挑选了戒指的款式并且测量了围度，乔玥带着期盼，从泰山顶的日出到青岛海边的日落，再到山城灯光璀璨的千厮门大桥。每一个都称得上是充满浪漫的求婚场景。但乔玥没有等到属于她的戒指。
彼时乔玥当然没有追问，但她此刻竟是有些后悔没有追问。
“如果当时他求婚了，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嗯，如果是那样，你将会成为我们中第一个离婚的女人。30岁离婚未孕女，不知道在人才市场的竞争力是不是比30岁单身未孕女要更有一点优势？”
秦映南将冰袋递给乔玥，“丑死了，越哭眼睛越小。”
“你说他怎么能一句解释都没有？”乔玥有些回神了，眼泪慢慢收住，可哀伤溢于言表。
“解释什么？怎么解释？”秦映南毫不客气的揭穿乔玥一直不愿提及的事实：“事实就是出轨，解释就是花言巧语的欺骗，不解释算他还有那么些良心没有再继续吊着你。”
“我倒宁愿他继续瞒着我。”
“你清醒一点，”秦映南想用冰袋将她砸醒，“比起分手，你宁愿离婚？”
乔玥很想说未必会离，可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些不堪的文字。那是辨无可辨的证据，也是锋利至极的尖刀，轻而易举就刺穿了乔玥强装的自欺欺人。
正如秦映南所言，如果说见面之前，乔玥还有三五成的想要和好如初的心思，如今也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一成了。这一成还是因为回忆无法立刻割舍，爱意无法即刻抽离的被动反应。乔玥觉得她确确实实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也低估了季柯岩的决绝。
“这里以后是不是就只有我们两个了。”乔玥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被自己一句话激出来了。
秦映南翻了个白眼，“两个人不好吗？宽敞又安静。你再哭下去，明天的班不要上了。”
“那可不行，失恋就算了，难道还要失业吗？”乔玥用力咽了口口水，拿着冰袋使劲儿按在自己眼睛上。这动作十分果决，秦映南觉得，比起眼泪淹了房子，还是这样的乔玥更鲜活一些。
“客厅的玻璃渣子自己收拾，那只杯子记得买新的补上。”秦映南才不惯着这个为了爱情折磨自己的女人，丢下一句“别忘了明天的火锅”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这个周末的夜晚，乔玥和秦映南各自都有自己的情感课题。
尽管做好了冰敷，乔玥的眼睛还是肿得像过熟的桃子，仿佛只要轻轻一戳，还是会迸溅出汁水。她用力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猛泼脸颊，试图压制一些肿胀和涩感。她有些讨厌这样软弱的痕迹，索性不再上妆，直接带上眼镜，隔绝开旁人的视线。
乔玥的公司位于市中心的艺术园区里，园区不过七八栋老厂房，却开设着四家咖啡店。有星巴克墨绿色的招牌如同一个全球通用的都市坐标，也有新兴的高效便捷的品牌窗口林立其中。它们有着创意的新品，或设计出彩的杯子，或吸睛的联名，又或者不同风味的香气。
形形色色穿梭在此的年轻人们不约而同短暂停留，各自选择着本周第一杯咖啡，将悲喜通通浸泡在这些棕色的液体里。然后再度汇入人潮，看似奔赴，实则已出走。
乔玥喜欢喝风味拿铁，香草的甜清爽，焦糖的甜带着暖意，茉莉的花茶香分外清新，每一杯都可以赋予乔玥满足感。她实在没有勇气在周一的早上来杯苦漫口腔的黑咖。
与大多数广告公司一样，乔玥的公司也没有非常严苛的考勤制度，上下班时间相对自由，只需当月满足平均8小时工作制，某天晚来或者某天早退，没有人会计较。不过，若你要是不知足的下午再来，那就另说了。
乔玥爱睡懒觉，一般都会在11点准时踏入公司。今天倒是分外提早的，果然办公室里没有多少同事。
乔玥囫囵打了个招呼便径直走进会议室里了。
3号会议室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屋子，东南向窗户透亮，晨早的阳光正暖洋洋的照进来，冬日里最喜欢便是沐浴在这一米阳光下。乔玥迫不及待坐在有阳光的位置。
这周有紧要的结算材料需要准备，上周她便申请了会议室使用权。也幸好有这间会议室，乔玥摘下眼镜，晒了会儿太阳，也没人会察觉她一脸宿醉哭泣后的狼狈痕迹。
可几乎是思绪过后下一秒，有人砰的一声直接推门而入：“今天来这么早？”
乔玥因为被打扰而本能皱起的眉头因为这个声音恢复了平静，没办法，乔玥的顶头上司，公司的客户总监，给乔玥几个胆子也不敢在Gena宋面前张牙舞爪。
“是啊领导，”乔玥睁开眼，起身回应Gena：“这周要提交结算，早点提交看能不能早点回款。”
Gena示意乔玥坐下，她挑了挑眉，冲着乔玥揶揄，“怎么，失恋后寻欢去了？”
乔玥无奈摇头，“闺蜜婚礼，您也知道我酒量，两杯下去就开始多愁善感了。”
“还说你终于晓得要看看其他森林了。”
Gena调侃着坐到乔玥身边，熟练地操作乔玥的电脑，手指翻飞很快打开客户的投标网站，随即敲了两下屏幕，示意乔玥看过来。
只见屏幕上属于乔玥公司的英文名称后面是一个加粗的“NO”。
这代表，“落标了？？”
乔玥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一来这个标的是年框提案，落标意味着明年他们要少至少20%的进账。如今已是12月第二周，本年度Q4即将结束，乔玥一时想不出要去和哪个品牌争取预算来弥补KPI。
二来客户在提案沟通时的现场反馈是非常满意的，话里话外都赞叹方案精准采中了需求和用户画像，包括后续落地的概念和视觉创意也很加分的意思。乔玥有些恍惚，她仔细回想当时提案情况，却也没有捕捉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三嘛就是Gena私下里的暗示了。依照Gena的性格，没有八分的把握，她是不会跟团队说的。所以乔玥压根没有想到会出现变故。
Gena再次点头，精致的妆容仿佛没有丝毫波澜，但不知是不是乔玥的错觉，周围空气骤然变冷了。若再去仔细探究，今日的红唇仿佛格外明艳，堪比红极一时的迪奥999。微微拉平的嘴角也显示着Gena的心情。这种近乎凝固的寂静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
Gena不是息事宁人的性子，乔玥从研究生实习就跟着Gena了，四年半的时间里，自然见过不同情绪的Gena。乔玥没有贸然开口，只等着她的指令。
“下午3点我们约张烨喝下午茶，总要看看怎么回事。”Gena嘱咐，“你也私下跟Jeffrey打听打听。”
张烨是此次标的的甲方采购经理，Jeffrey则是乔玥日常对接沟通的项目经理。对于客户的需求能够准确把握，乔玥觉得Jeffrey帮了不少忙，他几乎算是有问必答，对产品线非常熟知。
乔玥连声答应着，也顾不得做结算了，待Gena一走便沟通Jeffrey方不方便电话了。
这大环境持续走低，乔玥不愿任何一个项目从她手里落标，失恋又失业什么的......她凭空哆嗦了一下，赶快甩甩呆脑要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丢到外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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