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已经提前送了回去,而父亲元靖还在和沈家商量些什么,依旧留在沈家几天,元逸便专心修养。
有009暗中调理,加上金手指的助力,元逸的腿伤好得极快,不出几日已行动如常。
而元逸并不知道,在他安心养伤的这些日子里,父亲元靖虽与沈家尚有事务商议,却始终挂念着他的伤势。直至元靖处理完毕回到客院,亲眼见儿子气色好转,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一日,沈珏找了过来,他自从上回主动送糕点后,自诩与父亲沈锋的关系有了极大的进步。
虽然父亲大都还是没有绷着一张脸,但沈珏也知道,父亲操劳这么一个大家族不容易,也愈发体谅。
想到两人关系的改善,还得多亏了元逸弟弟呢。
自己可得好好感谢一下元逸弟弟。
于是,沈珏便想到了宋冕说过元逸为何偷偷跟来,是因为想看看他母亲以前生活的地方。
没错,这几天宋冕不好耽误元逸养伤休息,就逮着沈珏聊天,于是沈珏就从宋冕那听到这一消息。
再他特意打听了一下,今日找到元逸:“元逸表弟”。
沈珏先关心问道:“你的腿怎么样了?”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沈珏这才说道:“那……你可想去看看姑姑从前住的院子?我打听过了,姑姑出阁前住的沁芳苑一直封存着,不过我们可以悄悄进去看看。”
元逸还没回答,宋冕已经激动道:“太好了……”
他说着看向了旁边的元逸,恨不得直接拉起他的手:“元逸弟弟,你之前不是说过想看看你母亲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嘛!”
元逸却有些沉默了,虽说他当时是找了个想要看母亲小时候长大的地方的借口将宋冕过来,但其实这也是他内心中的想法,只是被掩埋太久,才只能借着借口说出。
但这会真的要实现之际,元逸却有一些近乡情怯之感。
宋冕还在兴奋之中唧唧咋咋的说着,而沈珏则心细一点,推了一下宋冕,示意他看向元逸。
“……元逸弟弟,你咋啦,不想去嘛”,宋冕讪讪问道。
“没有,我想去的,”元逸坚定道,他想去看看母亲之前的住的地方。
沈珏见他虽迟疑却心意已决,便不再多问,只轻声道:“那随我来吧。”
沈珏领着两人躲避着人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较为幽静的院落。
“就是这了,不过好像之前被外祖父封了。”当初沈家老家主将妹妹嫁给曾将军,诞下一女后。因着曾将军军务繁忙,沈家家主心疼妹妹带孩子,就将曾瑶接到沈家。
所以,曾瑶算是在沈家长大的,因此也同沈锋,沈浩两兄弟亲近。沈老家主也格外宠爱这个外孙女。
后面,曾瑶走后,沈老家主依旧将这出院落落下,等到后面,庭院年纪大了,维修的时候的便封了。
几人推开门走进去,宋冕进去就被灰尘呛了一下。
“咳……咳咳,好多灰呀,”宋冕边咳边说道。
沈珏将事先准备的纸巾递过去:“拿这个盖住口鼻吧……元逸弟弟,你要吗?”
他往前看过去,才知道元逸站在了门口,呆呆看着面前的一切。
虽然有着薄薄的一层灰尘,但依旧能看出房间内被主人布置得温馨,梳妆台上还摆放着未曾带走的首饰盒,床榻上的锦被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元逸站在门口,一时竟有些怯步。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沾染着母亲少女时代的气息,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母亲生命的另一部分。
他缓缓走进去,手指轻轻拂过桌面,擦过灰尘手上脏了也不在意。宋冕和沈珏两人看着元逸的神情,便也不再说话,只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忽然,元逸的目光被墙角一个半开的樟木箱子吸引。
他走过去,箱子里整齐叠放着的一些颜色素雅、料子精致的女子衣裙。
这是母亲曾经的衣裙,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涌上心头,元逸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的一件藕荷色襦裙。
衣裙的布料柔软,带着樟木的清香,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母亲身上的味道。
宋则冕见元逸神情哀戚,想让他开心些,便也凑过去,从箱子里拿起一件水蓝色的披帛,故作轻松地道:“元逸弟弟,你看这料子多好看,伯母当年定然风采过人。”
他说着,还模仿着戏文里的样子,笨拙地将披帛往身上比划了一下。
沈珏见状,先是微微蹙眉,觉得动逝者遗物似乎不妥。
但看着元逸那怀念又伤感的模样,心下一软,想着姑姑若在天有灵,见到儿子如此思念自己,大概也不会怪罪。
他便也没有出言阻止,反而也走近,从箱中取出一把放在衣物上的团扇,轻声道:“这把扇子,我恍惚记得小时候见表姑用过。”
元逸依旧则看着那件藕荷色衣裙出神,旁边两人也似乎被这环境带入元逸的心情之中,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以及带着一丝威严的咳嗽。
三人猛地回头,只见沈浩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沈锋出现在房门口。
“爹……小叔,”沈珏心中一惊,刚才太过投入,都没有察觉道有人过来了。被他爹看到了,反正他是逃不过了,现在不着痕迹地挡在元逸面前,只希望他爹不要迁怒元逸表弟。
沈锋则坐在轮椅上,目光扫过屋内三人,尤其是在元逸手中的衣裙和宋冕身上的披帛上停留了片刻,脸色愈发难看。沈浩也是一脸凝重,眉头紧锁。
空气瞬间凝固。
“胡闹!”沈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谁允许你们在这里乱动东西的?尤其是你,珏儿!你表姑的遗物,是让你们拿来嬉戏的吗?”
“不是,我只是想带元逸表弟看看表姑之前的院子,”沈珏连忙解释道。
宋冕更是慌忙将披帛扯下,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
沈珏好不容易和父亲关系亲近点相处,这会父亲又变得这么严厉,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小叔沈浩。
而沈浩也避开了他的目光,叹了口气,开口语气带着责备:“珏儿,你也是……带元逸过来看看已是破例,岂能任由他们翻动衣物?这是对逝者的大不敬!”
元逸回过神来,抢答道:“不是这样的……是我要宋冕哥和沈珏表哥陪我过来的,沈伯伯……你不要怪沈珏表哥了。”
沈浩闻言一声叹息,说完往后看向站在后面的人:“元兄,对不住了……我们没有保管好阿瑶的东西”。
“都是几个孩子罢了。”
听到熟悉的话音才彻底回过神来。他抬头一看,居然是爹爹,他也站在门口,背着光此刻看不出情绪。
元靖看着整个屋内,尤其是看到元逸手中紧紧攥着的、属于亡妻的衣物时,只觉得心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回忆的痛楚,有亡妻遗物被动的怒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兄,你先带着珏儿和冕儿出去吧,我有些话和逸儿说,”最终他道。
“好,”沈锋示意沈浩推着他出去,然后瞥了眼沈珏:“还不快跟上。”
沈珏闻言鹌鹑似的跟着走了,宋冕也一步三回头看着元靖元逸父子,最后得到元逸递给他一个让他不要担心自己的眼神,然后讪讪离去。
屋内只剩下父子二人,一阵沉默。
率先开口的居然是元逸:“对不起……爹爹,我不该擅自动母亲的遗物。”
元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阿瑶是他的爱人,放在心尖上的爱人,如今离世,看到亡妻的遗物被动,元靖自然是有一丝怒意。
可是看着儿子依旧泛红的眼圈和倔强抿着的嘴唇,元靖满腔的怒火,最终还是化作了深深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又想起之前从宋冕那里听到的,元逸跟过来是想看看母亲小时候长大的地方,所有的情绪最终化为一丝轻叹。
逸儿……他在怎么早熟聪慧,也只是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啊。
元靖突然抬手摸了摸元逸的发梢,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种元逸从未听过的脆弱:“逸儿,今天……爹不是故意要凶你。”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才继续缓缓说道:“爹知道,你想你娘。爹……也想。”
这简单的几个字让元逸怔住了,而面前的元靖接着道:“你可能都不知道。”
“爹爹原专门给你外祖父的喂马,后来得到他的提拔,做了亲卫兵。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你的母亲……情愫暗生,却碍于礼数,难得相见。”
“后来有次胜仗,曾将军喝得大醉,说要把你母亲许配给我。我当场就愣住了,偷偷去看阿瑶……”
说到这,元靖嘴角泛起一丝温柔,“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成了亲。那段日子很美满,然后有了你,又有了你弟弟……可就是那次生产,带走了你娘。”
元靖现在还记得当初他站在战场临时搭建的厂房外,听到里面妻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后面叫声停了,生逸儿的时候他便陪在旁边格外他知道妇人生孩子是一大遭,他听见越来越小,心中一惊,随后得知了难产离世的消息。
他不敢相信,但不得不信。
在儿子惊讶的目光中,元靖终于吐露了深埋心底的隐痛,解释了为何回避一切与亡妻相关的事物——非是遗忘,而是那蚀骨的思念与失去的恐惧太过沉重,他唯恐自己承受不住,更怕年幼的儿子被这悲伤淹没。
“……爹把你娘的东西看得太重,重到不敢触碰,怕一碰,心就碎了。也怕你总想着,伤了根本。是爹用错了方式,只想着把伤口藏起来,却忘了,你也需要怀念你的母亲。”
元逸听着父亲这断断续续的内心剖白,眼角含着泪水像是被蒙住了一层,连带着面前的父亲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父亲冷漠,母亲走后便不再提及,将母亲忘了。却从未想过,父亲原来是将那样深沉的爱与痛,都死死地压在了心底,不曾对别人表露。
“爹……”元逸突然想抱抱面前的人,告诉他不止他一人,还有自己,他也一直在思念母亲。
这般想着,他便上前一步,紧紧抱住父亲,“对不起……我不该乱动娘的东西……我只是……太想她了……”
元靖身体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笨拙地、一下下拍着儿子的背。
“逸儿,”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爹不好。以后……以后爹试着,多跟你讲讲你娘以前的事,好不好?”
元逸在父亲怀里点头,泪水带着湿意滚落到脸颊上 。
恍惚之中,他听到水声,原来横亘在父子之间的那块寒冰悄然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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