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胆大的长辈笑说:“哎哟,还搞得自己多么有文化似的,学习是半吊子水平,说话倒是很有水平。”这两个“水平”又惹得大家偷笑。
另一个长辈跟上:“你们这些小的看着了吧,别跟这样的大姐姐学!”
柴蕊思注意到,与自己同辈的,底下一堆弟弟妹妹。这个家族里,赖梦是最大的。
有长辈又说了:“大姐姐?”语调阴阳怪气的,大家相互递眼色,轻蔑地看了柴蕊思一眼。
爸爸妈妈从一进门就直奔厨房,客厅里的亲戚们自有自的娱乐方式,欢声笑语。电视开着,没人看;手机刷着,不耽误嘴里说话;水果切开,吃不完;零食开着口,吃几口就丢下。大人如此,小孩子也是如此。小一点的在各个房间里追逐打闹,大一点的不是躺在床上玩游戏就是聚在一起说悄悄话。只有柴蕊思跟着爸爸妈妈忙,忙着端菜、忙着收拾桌子、忙着照顾弟弟妹妹。
偶尔,驻足,冷眼旁观。这是怎样的一家子人,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好像理应该享受一样。柴蕊思很想大喊一声,转念又觉得不该多管闲事,反正是赖梦的躯壳,难受的也是赖梦的身体。但,想不通的是柴蕊思。
爸爸妈妈似乎天生的逆来顺受,明明听得出那些人说话带刺、做事带剑,依然可以笑意满面。妈妈说话时带有央求的语气,怕就是这样养成的。
年夜饭清一色都是那些人爱吃的,饭还没上齐,人已经落了座。柴蕊思站在不远处,不停地呼气。自己一家三口没有位置!
有小孩子嘟起了嘴:“怎么这样做啊?我要的不是这一种。”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不是这样的做法,真是让人失望。”嘴里说着不吃了,筷子却没有停下来。
“这么清淡嘛,大过年的,喂兔子呢。”筷子很不友好的在盘子里翻来翻去,也会拣了往嘴里塞。
“也太油腻了吧,不知道要健康饮食吗?”嘴上的油像是新款口红,发着一层光。
“早说了去饭店。”
“谁出钱啊?”嘴角处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抱怨声此起彼伏,但他们的嘴却没闲着,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可一点没耽误吃。
表妹沙朵,大一学生,怯生生地走到柴蕊思的面前:“姐,过来吃饭吧,让姨夫姨妈别忙了。”柴蕊思自然不知道这表妹如何称呼,只觉得她是这群人里最好的一个,这是第一面留下的印象。表妹拉着表姐的手,表妹的妈妈立马走过来打断:“你去吃你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最后这句话很是刺耳,柴蕊思难以反应,这是跟表妹说的还是向她说的。
没人理会柴蕊思一家三口是否上桌吃饭,他们完全将这三个人当作雇佣的保姆。爸爸妈妈兴高采烈地忙前忙后,柴蕊思站着不动,冷冷的注视着他们。情绪里没有气愤、没有怨恨,而是呼吸不畅导致的憋气。
柴蕊思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不知道究竟是为何造成这种局面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她注意到外祖父母对爸爸妈妈还是很好的,一进门就拉着妈妈的手在自己的房间里落泪,又塞了厚厚的红包。但这些不足以平复柴蕊思不适的饱胀感。
年夜饭,不应该是团圆欢欣的围坐一团吗?
有长辈明目张胆的提了出来,这让柴蕊思明白了大概。
“要不说嘛,不是自家人,怎么可能会了解自家的口味。”筷子在半空中指指点点。
“就是嘛,别看同吃同住这么多年,毕竟隔了一层。”拙劣的故作神秘,其实是有意做出来给柴蕊思一家看的。
柴蕊思的气终于顶了上来,冲到饭桌旁,大喊:“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吃?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你们又没有付出劳动,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如果你饿了,美食是用来填饱肚子和享受的,不是让你们乱作评价的。不喜欢吃,就闭上嘴巴!如果不饿,不要占着座位!”
“我们是长辈,你就这样说话?看吧,外人就是外人!”
柴蕊思火气上了头:“什么内人外人,我看你们连人都不是!”
爸爸妈妈拉着女儿往门口走。柴蕊思不走:“我们为什么要走?我们还没有品尝到自己的劳动成果!若不是外祖父外祖母打来电话,我们根本不需要在这儿受辱,自己在家里吃年夜饭不好吗?”她回头道,“若不是看在老人的面子上,我不会让我爸妈来伺候你们!这盘菜,还有这盘肉,这只鸡,都是从我家带来的,你们带来了什么?让我们一家三口走?可以啊!从我家带来的食物,我要带走!”
“哎,盘子不是你家的。”
“对,装烤鸡的塑料袋已经扔到垃圾桶了。”
柴蕊思双手覆在烤鸡上,捧了起来:“我可以直接拿走!”她看着爸爸妈妈,“爸,您是孤儿又怎样,也是爹生娘养的,怕他们做什么!妈,您是家中的养女,这是既定事实,不可改变,但又怎样呢?从法律上讲,您与亲生儿女没有区别,何况您不到一岁就来到这个家庭;按民间的说法,您是这家的福星,如果不是您带来的福分,这底下的弟弟妹妹哪里来的;单论感情,您开口叫的第一声爸妈不是别人,您作为大姐照顾他们小,不求他们感激,但说话做事别太过分。爸、妈,你们干嘛总是唯唯诺诺?他们只会将我们的心中压抑当作饭后谈资,我们没有义务做他们的跳梁小丑。走,咱回家过年去。”
没有了那些扰人的事,年的氛围更美好了。
几天之后,两人相约去给普塔雅拜年,聊起这两件事来,彼此先是一愣,继而都笑出了眼泪。普塔雅站在柜台后望着前仰后合的两个人,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光芒。这两人一进茶室就凑到普塔雅面前,像两只可爱的珍珠鸟,不说话,歪着脑袋盯着普塔雅。
“怎么了?不该说句吉祥话呀?”
两个人突然笑将起来,嘻嘻哈哈的落了座。与前次的沉默不同,两个人这次嘁嘁喳喳说了好些话。
柴蕊思说赖梦做得好:“我早就想反抗了,干嘛吃饭前还要表演节目,还得做工作报告,这可是家宴呀,怎么就得愉悦别人才有饭吃!关键是,你也看到了,那饭根本就不得吃,好好的一桌珍馐美味就那么糟践了。”
赖梦也夸柴蕊思:“我终于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每逢节假日,我就得陪着笑脸听他们的阴阳怪调。我爸爸妈妈让我善解人意,我就想不通,委屈我自己,成全那些坏人,只让他们得开心拿好处,我好像不是人一样。”
“现在好了,出了一口恶气。”两个人不约而同说起来,笑成一团。“但是,烂摊子还得你自己去收拾。”唉声叹气过后,日子还得过。普塔雅没有发现两人的异常,这让两人又是心惶惶一番。
难道换不回来了吗?
赖梦有些急了,这几天有件大事需要她去做,又不好意思直接告诉柴蕊思代劳,忍了忍,终于还是打了电话问过去。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柴蕊思没有了耐心:“究竟什么事?”她心里有数,赖梦手机里有个备忘录,设定了提醒,柴蕊思已经帮她做了这件事。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过生日,你帮我发信息了吗?我手机里有提醒。”
果然是柴蕊思料想到的事。“哦,那个呀。我看到了,大半夜的响闹钟,吓我一跳。”
“噢,就是那个,发了是吧?”
柴蕊思期期艾艾了一会儿,赖梦急了:“没发?是不是没发?你怎么不发呀?一年一次的事,多重要啊。对于我很重要!”愠怒的脸适时的出现在琴室门口。赖梦用音效放出来的钢琴曲出现了交响乐的效果,妈妈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直冲到门口,没想到女儿在煲电话粥。
“柴睿!”
赖梦回头看向那张愠怒的脸,心里挂着自己的事,语气变得很难听:“干嘛?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得出去一趟。”妈妈向前迈了一步,完全堵住了门。赖梦叹气道:“你那些朋友如果喜欢听音乐,以她们的能力,可以去现场音乐会,或者是打开家里的音响、电视、手机,想听什么就听什么。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琴童。学琴与练琴,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那些无谓的人。手长在我的手上,我想弹就弹,不想弹,谁也没话说,要不然就把我的手拿走。我有事要去做,走了。”
赖梦果真推开了面前的人,妈妈很生气,在朋友面前不能失了方寸,只好由着女儿去。转过身来,换成了一张善解人意的脸,柔和的向朋友们解释:“她有事要去忙。”朋友们不当着女主人的面提弹琴作假的事,出了门不会少了这聊天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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