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窃的嘈杂声就着水声,三三两两的人没头没尾的说起学校的事,一件件说下去,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像是在念标题,不等对方作答,只管说。有一件事进了沙朵的耳朵,好像是学生会纳新。沙朵正在用毛巾擦脸上的水珠。她不关心这些事,她的性格不适合。初入大学时,兴致勃勃要参加心仪的社团,一听要面试,果断拒绝。这以后,就彻底断了集体活动的念想。
沙朵端着盆子往宿舍走去。220正好在这层楼的中间。手搭在门把上,略略定神。门打开,有耀眼的光——是门边右侧的舍友背对着门看电脑。黑影里的光格外刺眼,沙朵不禁皱了眉,没好意思说出不满的话,踱步走到自己的床边。她的手搭上床边的阶梯,正要向上攀,有人喊出了两个字,害她打了一个冷颤。
那人喊的是:“美萝。”
沙朵本能的寻着声音扭转过头,那位同学因着电脑的光线而使整张脸变得惨白骇人。沙朵的心倏然狂跳不已。那同学抬起头来快速睃了她一眼:“是不是影响到你们了?很快就好,在写学生会申请书。”她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还没等沙朵反应过来,那同学又说:“我还得请你帮忙润稿。你的写作水平,一定会锦上添花。我打了草稿,麻烦你帮我修改一下。可以吗?”这最后三个字是缀上的,听起来像是一道不可拒绝的命令。
沙朵的心颤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晃晃脑袋,紧紧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是天色大亮。舍友们还没有起床,只有她习惯早起。
一切如常。
原来是梦境。沙朵将那张纸条从包里的夹层里取出来,上面因着昨天的几滴茶水而起了皱纹。“美萝……”沙朵看着那轻轻袅袅的落款,喃喃自语。怔了几分钟,下床洗漱,提了包去食堂吃早餐。
照旧是一碗豆腐脑,有时添了辣,有时加了糖,原味的时候多。沙朵现在习惯了一个人用餐。一开始的确是不自在,慢慢发现步履匆匆的人居多,真正同行的人还是少的,她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可以细嚼慢咽,也可以狼吞虎咽。吃得简单,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吃得多了,也不会有人指指点点。一个人用餐也不错,时间由着自己说了算。
“美萝。”沙朵的耳边响起了另一个声音的招呼声,她迅疾转头寻找。“要不要吃小甜饼?”巴掌大的小圆饼,两面撒了白芝麻,内里是甜腻的馅,或白糖或豆沙,女孩子们很喜欢吃。声音由近而远,沙朵目光所及之处,发现不了说话人的身影,桌上也没有小甜饼,但鼻息间分明嗅到了小甜饼的味道,是层次的酥皮和芝麻的香气。
沙朵将空碗送到回收车上,走出了食堂的前门,这边临着另一边教学楼的大街,前方已经聚集了一些人,这甬道边是一排长长的宣传栏,毕业生已经开始造势,张贴了带有临别情感的宣传海报。其实现在还为时尚早,有人偏要去做这些事,为这春天偶然的落花增添一份不相适宜的离愁别绪。
去看看,也无伤大雅。
有一大片空白的地方专为了书写对于毕业生的寄语。不管是谁,都可以写下自己想说的话。有人应景写了煽情的语言,有人趁此做了转让带不走书本的广告,还有人竟然在此告白。用作写字的板子是旧的,不知经历了几届学生的笔迹,上面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印子,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一排整齐的宣传栏架在一排低矮的灌木丛之上,沙朵沿此慢慢看过去,再折返回来。熙来攘往,这不是在梦境中。“美萝,你的字写得好,你也写几句话吧?”有人面向着自己露出甜美的笑,沙朵一惊,不由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不动。那说话的人小跑着凑上来,沙朵瑟缩了身躯,微微颔首,一阵风吹过,那人从身边跑过。回转头去,找不到那抹亮丽的色彩,什么都没有。
“是幻听?”沙朵自语道。幻听带来的后遗症是幻视吗?依稀可辨确实有人向着自己打招呼,声音、相貌、味道,不像是假的。“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课的时候,图书馆是沙朵长待的地方。绕过一排排书架,触摸着高矮不等的书,目光滑过新旧交替的资料,像是看到了错叠的时间。沙朵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心思也就不在这些书上,只是从这排书架走到那排书架。她走过去,那位俊美的男生走过来。两人的步伐交错前行,彳亍而走,互不相扰。
“美萝。”
沙朵怔住,环顾四周,身边没有人,但分明听到有人在喊“美萝”二字。安静的图书馆,一点声音都会被无形放大,沙朵确切自己听得清楚,是“美萝”的名字。“你知道最近流行什么游戏吗?准备一张纸条,随便写点什么,放到书里,看看有缘人会是谁。”沙朵蹑手蹑脚的往声源的方向走去,一晃神,只看到了那位俊美的男生。他不明就里的注视着沙朵,轻微皱了眉头,将手中的书放回到书架,转身走开了。
沙朵看着他的背影转到了另一排书架,紧走两步取出刚刚放置回去的书,里面什么都没有。是生涩的理科专业书籍,待沙朵看清楚那些公式和术语,只觉得头晕目眩,赶紧脱手放回到原处。她定了定神,走到书架的末尾,悄悄看了那男生。他正专心翻拣着手中的书。
课本摊在桌子上,人却早就走了神。一向勤奋的沙朵,这次却是偷了懒。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笔,一双眼睛已愣神很久。作业题目本就费力,浪费了这小半天,只好草草了事。但沙朵似乎连敷衍这回事也要拖延下去。有些事想不通,也不知从何想起,偏偏要费思量想明白,自讨苦吃。
“美萝。”
沙朵一个激灵回了神。
“你的作业一向很好,拿来给我们借鉴一下,可以吗?”
“不要!”沙朵果断出口拒绝,两手捂住了课本和干净的作业纸。四周的人前后左右寻声注视了她,这才回神记起自己是在自习室。她抱歉的低眉颔首表达歉意,慌乱收拾了东西,灰溜溜地离开座位,头也不回地冲出自习室,快步下了楼梯,出了图书馆大楼。她长舒一口气,紧张的精神略略甫定,走下门前的几级台阶坐下去,看人来人往。
小礼堂门口很是热闹,今天是艺术学院学生表演的日子,名目是为了毕业生而举办的欢送会。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观众大多都是艺术学院自己的学生在撑场,毕业生们也坐不了几人,无非就是学生们借着由头快乐一回,老师们也趁此让在校的学生锻炼一下。通往学校大门的甬道边宣传栏早些时候就张贴了海报。
沙朵在下课后也驻足在此阅览过这些设计独特的海报,上面注明表演形式多样,还有名著改编的短话剧。有心想去看,但没有人陪伴前往。一个人去,总觉得在别人眼中是异类,特别是混着人群进了小礼堂,一排座位正好到了自己这儿没有了位置,众目睽睽之下,单独而坐,脸上立即起了一片绯红。
“美萝。”
沙朵似是有了条件反射,立马转头搜寻声音。
“可惜你不是艺术学院的学生,要不然你上场,一定能赢得满堂彩。”
沙朵紧紧闭着眼睛,五官也皱到了一起,不去理会这声音,不过一会儿就销声匿迹了。
美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学生。
落款的艺术字仿佛轻轻袅袅的变得立体起来,沙朵默念了那纸条上的文字,静静地等待着上课铃声。她来得早,教室里没有人。正课总要有人姗姗来迟,何况是选修课。她在这个周二的中午,下决心逃掉了自己的选修课,信步来到普塔雅的茶艺课教室。
她要向老师讨杯茶。
学生稀稀落落的择了座,有的已经摆好了混课的架势。踏着上课铃进来的不是普塔雅,是另一张面孔。有人说其实老师比学生更害怕上课,也更渴望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她说她是代课老师。身量不高,看起来和底下的学生差不了几岁。头上扎着两个对称的小揪揪,身着旧时的衣衫,一双眼睛清澈而有神,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说话的时候喜欢两手背在身后踱步,没有长者的老态龙钟,却添一份伶俐。
她没有遵循普塔雅的理论课,而是要进行实践课。由她给在座的学生现场泡茶。这个吸引了学生的注意力。到场的人不多,大家围拢过来,沙朵站在最外围,伸了脖子极力的张望。
水壶里的水已沸腾,提起它淋壶淋杯。之前的课讲过这叫温杯,对茶与客人的敬重。接下来就要取茶叶放入茶壶中,然后是耐心候汤。当水温合适后,开始高冲冲茶,避免直冲壶心。之前的课也有提过,冲水是很关键的程序之一,可以激发茶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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