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途摇了摇头,叹息着:“没有。”她忽然吟了诗,“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她回转身去欲离开,挺直腰背着手,走出去两步,又回转身了来:“你还没回到我,这几日过得好吗?”
普塔雅站直了身,也向前走了两步,定定的回答:“当然好啊。”她正站在春日暖阳倾洒的位置,一道道光线衬得她身上的竹绿色长裙青翠欲滴,耳垂的红色流苏随着微风飘拂。她今日在脑后梳了低低的盘发,一圈一圈卷曲着。
普塔雅仰起下巴对着涂途笑,眼神里有着未曾有过的轻视,甚至夹杂着一丝挑衅。涂途的眼神却是紧绷的,她不敢再与普塔雅对视,带了一点呆滞,两脚轻轻向后退着、退着,直退到立式钟表那儿,闪身躲了起来。
普塔雅轻笑了一声,顺手拾起了那几页纸,一张一张翻看着。她抚摸了上面的茶渍,回想着那日二人的情景。虽是各坐一隅,二人眉眼间的传情,使得空气的味道已然发生了变化,却是当局者迷。这种似梦似幻让空间与时间变得模糊。回忆越来越清晰,画面越来越模糊。温暖又压抑。
普塔雅辨得清那茶渍,是二人各自用笔沾了茶水写下的名字,逃不过旁观者清澈的眼睛。“蔓歌。桑燊。”普塔雅轻轻念叨,用手指将纸张微微折了下去。
有人走了进来,像猫一般轻手轻脚,却因为一股幽香而引起了人的注意。普塔雅转过身去,看到了映在阳光下的人影。她认得,是蔓歌。
乌黑的秀发在阳光下丝丝发亮。一张瓜子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株盛开的百合,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静静地等待着赏花人的邀约。
赏花人如约而至,桑燊的到来不仅撩拨了蔓歌的心,也使得普塔雅和涂途动了心。依然各占一座,不言不语做着自己的事。一个挥笔作画,一个执笔写字,真真是岁月静好。
普塔雅虽是低着头,余光注意到了涂途向着自己移步而来,便大方的抬起头笑道:“我知道你有话要问,那就不问自答吧。山中美景依旧,小茶屋倒是还在,所有摆设还是几年前那样,可惜的是没有见到故人,那年为我煮茶泡茶的女孩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涂途垂了眼眉边听边点头。
普塔雅接着说:“不过呢,说是摆设没有动,但我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好像是墙上的某幅画,我记得那年我看见过的。当时不敢乱看,但在一进门的时候,还是快速扫了一眼,的确是有一幅画的。”
涂途也不去看普塔雅,依然是边听边点头。
普塔雅歪了脑袋去瞧涂途的眼睛,偏巧涂途用力垂了头,只好作罢。笑着说:“我记不清那幅画了,说不出是花鸟鱼虫还是人物景致,好像有一抹红色……白色……我这记性啊。”
涂途低眉顺眼瞥见了自己的白袄红裙,上衣着琵琶袖白袄,袖边和肩部绣了清癯的莲,上袄各处边缘又是红色镶边,在腋下系了简易的蝴蝶结;下穿及踝红色褶裙,绣了几朵红莲,绰约之间,生姿百态。
“你干脆说是想我了多好!”涂途昂起头来笑着说,“不就是照着我的样子说的吗?”
普塔雅佯装一愣,恍然大悟:“可不是呢!”
这边有说有笑,那边却静的出奇。难为二人的定力,竟不为这嘈杂所动,自顾自的手中事。普塔雅和涂途在柜台后并排而站,呆望着二人,短暂的安静之后,又交头接耳起来。涂途起的头,说这下不能休息了。普塔雅晃神称是:“还想着偷懒再休息几天呢,这下不用了。”
“你说他俩究竟认不认识?”
“或许是认识的吧。若是不认识,怎么能有这样的默契?”
“默契?你才见过人家几次,就这样说?默契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无论是异性间的情感还是同性间的情谊,哪里会这样容易生出默契来呢?”
普塔雅笑言:“默契,望文生义来讲,就是沉默之间生出来的契约。对于异性来说,情感或产生于一见钟情的一刹那,或是存在于天长日久的接触中,都是不必以起誓来巩固,自然而然懂得彼此的心思。对于同性来说,友谊可能是第一印象留下的好感,可能是共同经历某些事之后生出的感觉,不需要多加言语,潜移默化之中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默契默契,说太多反而不好,全在一举一动间生出了相互的信任。”
涂途想了想,又问:“可是两个人之前又没有见过,怎么就能一下子有了好感呢?”
“这就是情感的魅力所在,明明两个人头一次见,却有了相识多年的感觉,彼此有着说不完的话,难舍难分的情谊,久而久之变成了恋人或朋友,一起去看风景,一起分享心事,吵架的时候会顾念对方会不会离自己而去,喜悦的时候也会想着彼此有没有相扰,这样的好感,可遇不可求,或许是前世注定,也或许是这世缘分。管它是哪一种,彼此相遇又有好感,为什么又要白生嫌隙呢?”
涂途背着两手左右踱步,想着要向普塔雅分享那几晚所见的画面,可一想到普塔雅那看着自己的眼神,又觉得害怕。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就好像有了隔阂一样。
山中的小茶屋还在,里面的女孩子不知所踪。听普塔雅的意思,无人影却徒留茶香。倒真想回去看看啊!
日影西斜,又是一天要过去了。画成字毕,笔落身起。两人很有默契地离开茶室,像上次一样,一前一后。彼此装作漫不经心的一瞥,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踽踽前行。
涂途奔到茶室门边向外出神地望着,普塔雅从桌上拿起了遗留的两张纸,默看着、默念着。
“他竟有再来的时候,这是我没想到的。在和煦的阳光下,宛如一幅静谧的画卷,独享岁月的沉淀与宁静。他向阳而坐,面色恬静而安详,仿佛与世无争。手中的画作,在他的手中逐渐成形,那画笔仿佛是翩飞的蜂蝶,在花丛间穿梭不断。但终有停下来的时候,正如他端坐在此。我真是满心的欢喜。还以为几日不见,便是一生的再见。再见二字,是透着伤感的音调,不是下次相见的约定,而是再也不见的遗憾。这样的事是常有的,或许会在多年后的一天,可能是夏夜乘凉,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和老友闲谈,也可能是冬日围炉,一边饮着浓茶,一边和旧友聊天,提到不知何年见到的那个他,却遗憾地发现竟不知他的名,遗憾再也没有那家萦绕茗香的茶室遗迹,他与它已经逐渐留在了脑海中,很快就会沉下去。”
普塔雅又去看画,幸好这画是欢快的。
画中人有着如玉般的面庞,弯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笑起来如天上的弦月;小巧玲珑的鼻子娇俏可人;红润的嘴唇如同新鲜的果子,整个五官犹如精雕细琢的瑰宝,更显容貌的精致。阳光照在波浪卷的长发上,像是镶了一缕金色的丝绸,如和煦的微风拂过泛着灿灿的柳丝。草绿色短衣添了一份活力,纯白色长裤加了一份青春。裸露的胳膊,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是无瑕的白璧。
普塔雅将这两张纸递给涂途,略带深意地一笑:“你看是不是你想要的?”
涂途迟疑地接过,低头默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向着普塔雅说道:“我倒真是好奇。”顿了顿,又问道,“你呢?”
普塔雅俯身收拾桌上用过的茶杯,笑道:“我也是。”她走回柜台后,将盘子放到柜面上,接着说道:“我等你把故事告诉我,这样就能解了彼此的好奇。”
涂途向后缩了缩微微前倾的身体,低头去看手上的画,无声的笑起来。
夜深风起,枕在头下的胳膊有些发酸,明明感受到了痛处,却无法快速坐起,只能保持着原状等待。右手搭在纸张上,纸上一角被微风掀起来又落下去,像是跃跃欲试的飞鸟。
涂途挣扎了发酸的胳膊,整张脸也跟着龇牙咧嘴变了形。原本只打算小睡一会儿,要不是酸痛的胳膊,还醒不过来呢。涂途这才发现已是平旦五更,茶室内灯火通明。她的右手抚在画纸上,像被扎了刺一样,迅疾将手抬起来——那画纸只是一张纯洁的白纸,无字无画,亦如前几次。
“来了?来了……”
涂途两手相握,呆呆地看着那二人。这次看清了,是桑燊与蔓歌,一如字里行间的他和色彩相宜的她。
她水灵灵的眼睛像一只灵动的小鹿,俏皮而淘气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脸上,清纯的气息迎面而来,如甘霖一般浇散了他身上的哀愁。在他眼里,那些描写女子美貌和神态的诗句词语,放在她的身上有过而不及,即便裸露处有几点痣,也是瑕不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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