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将包好的书立起来,仔仔细细的检查边边角角,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内容复杂的眼睛:“一年级的时候包过,然后我学会了就得自己动手了。”蓦的,她换了愉快的语气:“呐,包好了,你收起来吧,今天得好好休息休息。”
郦池站起来,将书一本一本放进书包里,接过姐姐的话说道:“时间可真是快啊!”
姐姐看着闷声闷气的郦池,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几天我工作比较忙,下班会晚一些,我已经请潘攀姐姐帮我多照顾你,她的家离你的学校比较近,可以请她帮忙做好饭给你送到学校去,你再拿回家来吃。”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太啰嗦啦!”
郦池少见的皱眉拧脸,姐姐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学校发生什么事了。郦池很不耐烦:“没有!”说着就往卧室里去,姐姐赶忙跟过去,用着细细地声音说:“要是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姐姐会帮助你的。”郦池站在自己的小床边胡乱地收拾书包,听到姐姐这么说,将头猛地一扭,直愣愣地看着姐姐。姐姐被妹妹的眼神看得很不自然,忙将眼神躲到一边去,斜斜的向前走了两步,坐到自己小床边上。
郦池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真没什么事,就是舍不得假期,感觉什么都还没做呢,一眨眼就要开学了。老师说开学前还会让我们歇两天,那哪够呀。”她一只手扶着书包,一只手绕着书包带子,自始至终没有回身去看姐姐。
姐姐因为潘攀没有按预想的计划与妹妹交谈,也是满腹心事,对妹妹的话心不在焉,只是嗯啊着回应,直到一阵沉默才反应过来妹妹的话说完了,才答非所问的回道:“那你睡觉吧。”起身去了客厅,在餐桌前呆了呆,随手拾起桌上的废纸条,又去了厨房无措的转了转。
郦池的眼泪“啪”地落了下来。她不想说、不愿说、也不敢说下午放学时艾萍对自己趾高气扬地态度。她说她有关于自己的事要讲,却是拿出欲擒故纵的姿态,要说又不说,也不让郦池痛快地走,只是拿话绕圈圈。艾萍说她知道郦池打过她的小报告,可惜老师不信呀!
郦池一再否认:“我没有与任何人说。”
“我的朋友都看到了你去找老师,时间上就那么巧吗?”艾萍拿出那封匿名信,上面布满了折痕,笑着问,“你暑假里给我的匿名信,是什么意思啊?”
郦池疑惑地看着她,迅速扯开话题:“我看是你多心了吧!这又不是手写的,凭什么就说是我给你的?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快说;没事的话,老师们也快下班了,我姐姐还在那儿等我呢!”
艾萍顺着郦池的眼神向校外一瞧,注意到了马路对面大树下的潘攀,咧嘴一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姐姐来接。没关系,明天咱还见呢!拜拜!”匿名信按照折痕重新折起来,成了一颗心的形状。
郦池的心是害怕的。
天公不作美。这天中午就能放学了。郦池发觉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总在窃窃私语或是暗自偷笑,连外班和其他两级的同学看到她也是指指点点。艾萍和她的朋友们从对面迎过来,向着她不怀好意的笑。艾萍都已经与她擦身而过了,又转回头来做鬼脸。
郦池的名字像是不请自来的猫,蹿进了学校的每个角落。发生在郦池身上的事,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的细节,像漫天飞舞的柳絮,飘进了每个人的跟前。郦池在这个暑假的尾声成了学校的名人,连老师之间都在连连感叹“想不到啊想不到”。学生的家人们也将这件事当作谈资时时拿出来说一遍,不是这个“你听我说”,就是那个“我给你说”,再不就是“你先别说”。
艾萍的朋友们原先还以为退学的女生不在,校园生活就会变得单调,没想到现在更为多彩。当时艾萍得意地说:“放心吧,会有更有意思的事发生,咱们还不累,坐享其成就行了。”她对着怯弱的女生说:“哎,虽然现在不是正式开学,但在校园里,你就得天天给我买饭,听到没?”又向着其他几个人换了副面孔:“暑假里,我在我亲戚那儿住,看到一个翻垃圾桶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位的奶奶。看着就烦,跟她一个样子!学习差,人长得也难看。我一气之下就把那翻垃圾的袋子给扬了。”
大家笑起来,笑得大声,笑得放肆。
这笑声在有的人听起来愉悦,有的人听起来刺耳。普塔雅让涂途小点声,她眼神示意了郦池的位置,涂途哼了一声:“我笑怎么了?又没人听得到!只要你不夸张,没人会起疑心。该你了。”她将柜台上的小沙包推到普塔雅的眼前,“我就是接不到,真是笨死了。”
普塔雅将小沙包向柜台上一撒,涂途立马惊呼起来:“你听到了没?”普塔雅疑惑。涂途说:“你听到了眼泪滴落的声音吗?就像是断裂的珠链,一颗一颗的小珠子掉下来,仔细听,也是掷地有声的。”普塔雅摇头。涂途一仰脸一努嘴,普塔雅会意,原来是郦池在哭,无声地哭泣。
她垂着头,僵坐着,眼泪一颗颗落下来,有的落在手背上,有的落在那一盘糕点里。那是一种盘心宽大开阔的深蓝色瓷器盘,折沿长度和折腰角度都恰到好处。里面摞叠着澄澈明朗的凤梨酥,表皮烘得微微焦黄,深黄色的果肉经熬煮成酱,仍能看到分明的肉粒和拉丝。一口咬下,滋味酸甜,像是尝到了一颗真心,体悟到一股未驯的野味。
她再不愿意,也是故事中的主角之一。
她明白了姐姐为什么会惊惧一个人呆在那个家里,明白了为什么家里不欢迎其他人的到访,明白了为什么氛围透着压抑。她想不起一些小时候的事,但是她明白了造成现时境况的原因。
为什么家里只有姐姐作伴,而没有父母在侧,不是因为他们工作的繁忙,也不是因为家在外地,而是他们一个不在人世,一个被限制自由。爸爸原来的妻子是姐姐的母亲,因为父亲性格暴躁,姐姐的母亲忍耐多年,最终反抗不及,只好选择逃避,丢下女儿捡起绳子。很多年过去了,外表英俊的父亲吸引了郦池妈妈的眼光,在与家人一番“抗争”后,做了姐姐的继母,再后来有了郦池。但父亲的本性终究难移,虽然郦池的妈妈为了女儿而忍耐,但长久压抑的生活让她失去了理智,操起身边的利器冲过去,了结了暴戾的丈夫、吓坏了年幼的小女儿、耽误了成年的大女儿,也让自己失去了自由。
这件事已经很久没有被提及了。姐姐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予妹妹很好的保护,她比妹妹大十多岁,事情发生的时候已是成年,她拒绝了继母家人的请求,一定要自己带妹妹。她知道很多人都怨恨自己。她喜欢妹妹的妈妈,那时既盼望她能加入这个家庭,又阻止过她的进入。因为父亲不是一个外表与内心相符的人。
她在五岁时失去了自己的妈妈,妹妹同样在五岁时再也未见到自己的妈妈。她倒是会去那个牢笼里去探望那位温柔的女人,但不会让妹妹去。既然妹妹已经没有了那段记忆,也是一件好事。
继母总是笑眯眯的,给了敏感的孩子心给予了温暖。日子在她的细心照料下,慢慢变得平淡且安稳,用善良和耐心融化了孩子的冰冷的心绪。一个夏夜的降临,天地发生了变化,继母已经不会再笑。
她常常会梦见十多年前的夏天,温和的阿姨一只胳膊抱着妹妹,一只胳膊揽着她,对两个心爱的女儿说:“女孩子的视野一定要远大,既要有走出家门的胆识,也要有回归桑梓的恬然。”
现在,这件事被人添油加醋的宣扬出去,事无巨细的描述出来。有些细节连她这个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旁人竟然可以绘声绘色的讲出来。是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个故事而已。
茫然失措的继母、恐惧万分的自己、惊厥不醒的妹妹,都没有外人“知道”的多。
郦池很慌乱,她知道是艾萍将事情说出去的。一定是她!她的亲戚是自己多年的老邻居,那些邻居们都知道,就看谁有没有口德了。郦池自觉很有口德,她都没有将艾萍的不堪行径说出去,艾萍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私密事抖搂出去。她们并没有过多的交集,连学习上的竞争对手都算不上,为什么要如此作弄自己?
那位退学的女生,想必与艾萍之间也没有过多的接触吧!就是单纯的、一方的,想要去做自以为是的行为。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感到羞愧,只能学会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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