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号点头,并不意外沈莫的发现。他右手持把打饭勺,将打饭勺伸进自己售饭车上的一个餐格里,无聊似地将其中红黄相交的番茄炒蛋来回搅弄。
“老员工都知道,虽然大家张口闭口叫客人,可对食堂来说,每个家庭里只有一个人的意志最重要,那个人才是食堂真正想满足的对象。”
“这个真正的客人……对我们这些接待的员工来说也保密?”
13号嗯了一声表示肯定。“只有老板和后勤部的某些人才知道,在我们每人接待的家庭里,真正的客人是谁。等为一对夫妇服务完毕后,老板才会告诉我们这些家庭里真正客人的身份。”
“那我们该如何为这个真正的客人服务?”
“有法子的,”13号神秘一笑,“通常来说真正的客人身上都有些特性,这具体的……食堂对每个家庭的选取标准都不一样,不过那些特性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什么家庭地位高、社会地位高和执念强之类的,和套公式似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就行了。”
“能举几个例子吗?”沈莫虚心求教。
“行,能一起工作就是缘分。”13号笑着说。“你看比如说家庭地位,这是最常见的,通过和接待的夫妇打交道,你总能感觉得出这个家谁是话事人吧?后头按话事人的倾向为他们规划菜品就可以了。
社会地位的话也一样,通常来说两夫妇里社会地位高的家庭地位也高,不过也有例外,这种时候就要去碰个运气了,赌一赌,最不济就是最后被老板扣点工资嘛,反正又不是自家孩子。
至于执念嘛……你接待过程中多留意留意,夫妇两人中间有谁有什么特别的过去没,有谁对孩子有什么特殊的规划没,如果有,就要多多权衡了。一般来说,当夫妇中有人持强烈的执念时,那人很可能才是食堂真正的客人。”
沈莫回忆起与福先生和福女士的简短接触。
在这对夫妇中,福先生毫无疑问是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都比较高的人,但福女士又几乎要把“我是个有故事的女人”这句话写在脸上了,说这里面没事鬼都不信。
思来想去,受限于目前没有什么可供分析的情报,沈莫决定还是得后续和他们多多接触再说。
九点整,楼下准时传来喧闹声;不一会,新一轮人潮涌出楼梯口。这回没等多久,一对钟姓夫妇就站在了沈莫的窗口前。经过简短的确认后,他们正是沈莫需要接待的第二对夫妇。
“你好,我们是第一次过来,听说未来一周都要靠你帮我们拟食谱,真是麻烦你了。”其中的钟女士道。
钟女士是个看起来很斯文的人。她体态纤细,脸上化有淡妆,穿着飘逸的白裙和夹脚凉鞋,身上有浅淡的小苍兰气味,不清楚是洗发水的味道还是香水气味;她的手上拎着一个看上去有些重量的帆布袋。
钟女士的丈夫看着也很得体。他是那种典型的坐办公室的人,五官端正,体型适中,穿着白衬衫和西裤,鼻梁上架一副有点厚度的黑框眼镜,手上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电脑包。他在钟女士说完话后冲沈莫点点头,也跟了句“麻烦你了”。
钟女士道:“那我们现在是……?”
沈莫按照流程,为他们介绍今日准备菜品所对应的词条:“‘智力 ’、‘善良 ’和‘体质 ’。”
他边说着,边取来二人要用的餐盘,将饭菜各自盛入对应的餐盘中,挨个儿递出窗口。
钟先生和钟女士对视一眼,依次接过餐盘并道谢,对于这三个词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莫主动问:“对于今天的菜单,两位满意吗?”
“这个听上去是不错啦,但是我们可能有些其他考量,”钟女士说,“师傅你要陪我们用餐的是吧,不如边吃边讲?”
“对的,边吃边说吧,”钟先生也附和道,“才第一天,这个菜单我们没什么大意见。”
于是三人找位置坐下,钟先生向沈莫介绍了二人的情况。
他们两人是在大学谈的恋爱,读研时也特意选的同一个学校,毕业后待在同一个城市并一直忙于事业。
近期,二人在双方家长的支援下买了套二手房并入住,这才开始规划生孩子的事情;不曾想没过多久钟女士就有了喜讯,两人接着便成为了食堂的客人。
“我和太太在不同的私企工作,我是工程师,我太太则做人力资源方面的工作,说实话,我们工作都挺忙的,经常需要加班,到手也就那几个子儿,要是没有父母资助,也买不起房;我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重复那样的生活……那孩子得成功,不能走我们的老路。”
沈莫恍若隔世地听着这些近似抱怨又近似陈述的话,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钟先生却止住话头,推推眼镜说:“接下来还是我太太讲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光我侃侃而谈,弄得她好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于是钟女士清清嗓子,接过话:“我和我先生都不是没有社会阅历的人,这年头想要财富自由太难了,我们打算从小培养那孩子。对了师傅,给你这个。”
说着,钟女士从钟先生的电脑包里掏出数页装订起来的A4纸,郑重地用双手递给沈莫,示意他看。
沈莫一目十行地浏览完纸上内容,神情逐渐变得微妙。
这些A4纸的内容分成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二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部分食堂菜单,该部分罗列了各菜品可能对应的词条,以及各词条在未来可能对孩子造成的详细影响。
末尾,该部分对各词条进行了优先级的排序,名列前茅的词条有“野心(带加号)”、“智力(带加号)”、“混沌(带加号)”、“胜负欲(带加号)”和“以自我为中心(带加号)”等。
第二部分是夫妇二人对孩子的成长规划,那孩子尚未出世,这对父母已经把他的课外辅导计划和生活作息排到了十岁左右。
让沈莫印象深刻的是,里面提及有一条是这么写的:“选取和爸妈上班路线重合度高的小学,以便在地铁上可以进行外语口语教学”。
沈莫放下这份详尽的……他愿称之为企划书的东西,直截了当地问:“两位的意思是,希望我未来几天都参照这个去拟菜单?”
夫妇俩小鸡啄米般十分诚恳地点头。沈莫挤出一个礼节性微笑,问他们还有没有自己需要了解的东西。
“没事,我太太把没看完的指导书都带过来了,因为要工作的关系,我也带了笔记本电脑,找资料很方便,”钟先生说,“我们后面会查漏补缺,一有什么需要更新的地方,马上联系你。”
钟女士温和地说:“师傅,你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的话,也请务必提出来。”
“指导书?”沈莫艰难地消化二人说的话,“什么指导书?”
“喏,就是这些。”
钟女士起身,把原先提在手上,后面因为要吃饭而放在一旁桌上的帆布袋拿了过来。钟先生配合地挪开二人的餐盘,留出相应的空位。
帆布袋砰的一声被放在桌子上。钟女士开始往外挨本掏书,一部分是无法评述的育儿书籍,一部分是成功学书籍。
只乍一眼扫上去,沈莫能看到的就有:《塑造孩子的优秀人格》、《如何培养孩子的一切》、《xx的成功智慧》、《格局决定你的一生》、《人生规划课》、《让你的孩子在起跑线坐上火箭》……
“这些东西能让人征服世界的样子。”朝日幽魂般冒出来看热闹,“刚刚我就想说了,晨曦都没给我列过这么详细的成长计划。”
“师傅,见笑了,”钟女士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请别笑话我们,实在是要为人父母了,一想到小孩长大后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开始操心。”
“我们这辈子估计也就生养得起这一个孩子了,”钟先生感慨道,“这都是为了那孩子好,那孩子长大后就知道了。”
沈莫礼节性地表示理解。
待两人用餐完毕后,送他们上楼登记房间,并将和钟先生与钟女士的谈话时间分别约在下午两点和下午两点半。
当沈莫再回到窗口后时,13号不见人影,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他看了看时间,见距离最后需要接待的笛晨夫妇还有大概半小时的样子,向朝日递了个自刚才起就有点在意的话头。
“朝日?”
“在,您终于想起我了。”二代人工智能笑眯眯地自顾自现身,自半空中像羽毛般飘落到沈莫身侧。
沈莫将钟姓夫妇的企划书递给朝日,后者眨眨眼睛接过。
“你刚才说晨曦没给你列过成长计划,”沈莫说,“我毕竟很多东西都记不起来了,我想知道那你对这份成长计划的看法。”
沈莫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了解的,是晨曦对朝日的“成长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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