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的已婚是昌灵生活中最无关紧要的一笔。毕竟邻居难听的议论有或者无,她还可以选择听与不听,但在工作场所,她不想见的人并不会如愿不出现。
黄燕是跟几个男男女女一起来的,但开台付费的不是她,所以进门时没注意到前台的样貌。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紧身包臀连衣裙,V字领口开到胸口的位置,半个胸都暴露在外面。昌灵快速替他们填好了表格开了桌,眼神不自觉地跟着黄燕移动。
她身上散发出的自信对昌灵有足够的吸引力,让人无法抗拒。
下午三点钟,阿美才扇着扇子从外面回来,迟到了一个半小时。
她推开门直奔前台:“小灵姐,我不是旷工啊,我是陪客户外出刚回来。”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写外勤。”这些助教经常有这类问题,昌灵都很好说话。
“还是你好,小灵姐。”
昌灵笑笑。
林老板给她的身份是十九岁,所以她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十八岁的阿美叫自己‘姐姐’。
“你都不知道,我昨天让宋雨姐记外勤,她死活都不肯同意,非要我给老板打电话。”
昌灵不理解:“为什么?”
“不知道。”阿美撇撇嘴,“可能是怕我赚钱赚太多咯。”
“你怎么这么想。”昌灵失笑,“雨姐人挺好的。”
“小灵姐,我看人很准的。你呀,对人有点防备心吧,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
“……或许吧。”
说完昌灵忍不住捏了一下阿美带着点儿肉肉的脸颊,“我们两个也没差几岁,怎么你就好像一副看透世事沧桑的样子啊。”
阿美闻言故作老成地拍拍她的胳膊,“你是老板的妹妹嘛,很多事呀是不会懂的。”
话听进耳朵里,并没有过脑子。昌灵抬眸看着黄燕的方向,又随意问后来呢,雨姐给老板打电话之后呢。
“老板让她别多管闲事。”
昌灵微微皱了下眉,这也叫多管闲事吗。
阿美无心继续这个话题,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小灵姐,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随便看看。”
“四号桌那是什么人?谁带的台?”
听到昌灵说没人带,是自己来的,阿美顿时眼前一亮,整理了下着装即刻出发,昌灵在后面喊了两声都没叫住她。
干嘛去呀?
他们只开了三个小时的台,昌灵下班前人就走了。其中一个男人拿着黄燕的包,正在给阿美留电话。
阿美把手机递给他让他自己输名字,走之前他还很有礼貌地跟阿美说了句“下次见”。
等黄燕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昌灵急忙朝阿美招了下手:“你去干嘛了?”
阿美晃了晃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拉客啊,刚才那个,说下次来找我开台。”
这也行?
“你真厉害。”昌灵比了个大拇指给她,“不过他们真的还会来啊?会员表也没填。”
“今天他身边那么多姐姐当然不好填,等他一个人来我肯定让他多多出钱。”
昌灵想到黄燕和那个包,漫不经心问道:“里面有他女朋友哦?”
阿美像是听了个笑话,嘴角带着点儿捉摸不透的笑意:“怎么可能,我刚才旁敲侧击打听过,那些都是银海的人。”
银海?
见昌灵的疑惑和茫然不像是装的,阿美才语气夸张地问:“小灵姐,你不会连银海也不知道吧?”
昌灵缓缓摇了摇头。
“天呐,你是老板老家来的妹妹吧?”
“……”好像是在嘲讽她。
不过阿美也没跟她卖关子,直说道:“银海是咱们这数一数二的KTV啊,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
“KTV?”
“嗯,她们都是那里的。”
KTV昌灵还是知道的,之前路过一家快要倒闭的店,灯牌上亮着‘尽情欢唱’。
“那里赚钱很多吗?”昌灵好奇地问道。
阿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半晌幽幽开口:“小灵姐,你真的太单纯了。”
“我……”
“据我所知,服务员应该赚不太多。”阿美打断她的话。
“什么意思?”
“但你看她们那种打扮,像服务员吗?”
昌灵不太确定。
“她们是陪酒小姐啦。”
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以至于昌灵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所以——
闯入她房间动手动脚的前男友、着装夸张烟酒不离手的上夜班、进了派出所宁愿给钱也要息事宁人……
此时此刻仿佛都有了正确答案。
**
昌灵下班后抱着仓库的废弃纸箱到后巷扔。人刚拐过墙角就闻见一股浓郁的烟草味儿近在咫尺,她皱了下鼻子,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里走。
天已经擦黑了,后巷又没什么人……要不然就放在这,明天再拿过去也可以。
想到这,昌灵把纸箱摞好放在墙角。刚转过身,窄墙后一阵暧昧的水声和喘息声穿过空旷的小巷游蛇般钻入了她的耳朵,一直痒到昌灵心里。
——顷刻间,她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昌灵不想骗自己,她知道那是什么。高中的生物课本上解释过万物起源和生物繁衍,学那一节课时,不少女同学都羞红了耳朵。但昌灵没什么感觉,对于理论,她似懂非懂。回归现实生活,她更没有这些心思。
可黑暗是最容易滋生欲/望的环境。
昌灵僵在原地,听着墙后声声黏腻的粗俗情语,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易阁的脸。
冷漠的、温和的、思考的。
她来城里之后听过的最多的话就是男人都一个样,那么易阁呢?他也会说这种话吗?
昌灵猛地搓了两下自己的手臂。
“要不要去开个房?”墙后的男人声音急切。
“不要,我晚上夜班呢,要来不及了。”
女人的声音笑意吟吟,昌灵却是一丁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那我过两天去找你?”
“好啊,那我等你。”
后面的话她没办法继续听下去。顾不得墙后的人会不会听到,昌灵逃也似的跑出了小巷,口鼻被风噎得发干,耳边充斥着因为剧烈运动而引发的巨大心跳声。
她拿出了从前体育课长跑测速的劲头,热得人眼前发黑。
昌灵靠在公交车站台平复呼吸,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慌乱是因为那道女声太像黄燕,还是因为她在那种情景下居然鬼使神差地想到易阁。
这太奇怪了。
昌灵静立片刻,而后拧着眉疯狂晃动脑袋,试图搅散里面的诡异声响和画面。
她不得不承认,人,是一种很会幻想的生物。
**
晚饭是对门邻居马姐送来的一盘水饺和早上剩下的两个馅饼。易阁问昌灵要不要再煮点粥,被她一口拒绝。
理由是天气太热,没有胃口。
但昌灵吃饭时始终低着头,易阁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今天没事吧?店里有问题?”
“啊?”昌灵茫然地抬起头,片刻后说:“没有啊,没事。”
“不舒服?感觉你今天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昌灵声音很小,“我就是有点头疼,一会儿你把盘子洗干净给马姐送回去吧,我先去躺着了。”
易阁不疑有他,点头说“好”。
风扇被他很贴心地摆在床尾的位置。
如果放在平时,昌灵一定会说不要,再让他摆回中间一起吹,或者干脆坐到床边做事,反正沙发又没比床舒服。
昌灵盯着风扇深吸一口气,可她现在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易阁,更不想和他搭话。房门开开合合,易阁把盘子还回去了。
关门前,昌灵听见马姐说,可得算个好日子抓紧时间去领证啊。
她翻了个身,心里更别扭了。
易阁上/床时手脚很轻,昌灵揪着被单,莫名感到一股无原由的紧张。他把中间的被子往自己那边拉了一下,给昌灵空出的位置更大。
她眼珠没忍住动了两下。
“昌灵?”易阁往她的方向凑近了些,“你没睡着吗?”
“……”
被识破了。
昌灵心里叹气,而后缓缓睁开眼,随口找了个话题问他现在几点了。
“十点。”易阁一只手撑在床面上,轻声问:“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昌灵睨了他一眼快速移开视线,“我就是,有点热。”
“风扇吹着还热?你等一下。”
话音刚落易阁急匆匆起身,从她身体上方跨了下去。当事人或许不觉得有什么,可昌灵心里有鬼,见状咬着唇角猛地把头转向里侧。
易阁给她拿了把扇子回来。
“你头还疼吗?”他盘腿儿坐在昌灵身边,“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昌灵的视线落在易阁小腿上:“……没有。”
“那你睡吧,我给你扇两下,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
纸扇轻摇。
昌灵面热心更热。
她静默良久,不动声色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只见易阁双眼紧闭,一只手撑在腿骨上托着脑袋,另一只手依赖惯性扇着扇子,好像已经睡着了。
昌灵趁机用目光临摹了一遍他的脸,来来回回、肆无忌惮。面部线条比去年硬朗许多,人也抽条得更高更瘦。今天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所以在那段暧昧纠缠的声音里出现易阁的脸时把她吓了一大跳。
难道是和他住得太久了吗?昌灵无措地想。
易阁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会惊醒一个人的奇妙幻梦。已经扇了很长时间了,他只是觉得手臂酸,想着换一下手,再看看昌灵睡着了没有。
没成想刚睁开眼睛,正正对上她一眨不眨的清明双眸。
他蓦地止住了动作。
这是在干什么?!
昌灵心里一震。她没想到易阁会突然睁眼,慌乱之余,更添几分异样的感觉。
她想,果然眼睛才是心灵的窗户。易阁睁开眼的一瞬间,就像是神话里说的,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让一副完整画卷拥有了它独特的生命和灵气。
“你、你怎么不睡啊。”易阁稍显僵硬地回望着她的眼。
“……”昌灵张了张嘴,没想到该说什么。
二人对视了很短一瞬,又似乎是很长,易阁回过神率先移开视线,清咳一声:“我给你扇,你快睡吧。”说着又要继续摇晃扇子。
昌灵不忍心再麻烦他,抬手一把握住易阁的手腕,“我不热了,你睡吧。”
“……”
易阁垂眸紧盯着双手交握的地方,昌灵手心的温度正源源不断渡到他的身体上。
很烫。
“知道了。”他声音低沉,“你放开我吧。”
“哦。”昌灵松手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易阁把扇子插在床头,迟疑地背对着她躺好。
床很小,两个人中间还能再垒一堵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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