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的人真的来了,这……这可怎么办……”
“轻梨!轻梨!别管我,快跑!”
“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喻轻梨感觉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暗中,阿母歇斯底里地哭喊还在耳畔,喻轻梨想回应,却没有办法张口,她只感到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到底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中,当竭尽全力睁开眼,入目是荆棘丛生黑得看不见路的丛林。
正是夜里,四周静谧得可怕,蝉鸣声敲击着她的心。
她……
跑到了哪里。
她真的逃出来了吗?
喻轻梨记得自己从尚书府修建的暗道中奋力跑出来,为了躲避追兵,慌不择路地朝着山上跑去,哪里惊险就往哪里走,力图摆脱追兵的追捕。
她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海水咸腥的味道,大脑中的剧痛再度袭来,喻轻梨忍不住眼泛泪花,再度陷入被抄家的兵荒马乱之中。
在今日之前,她还是锦衣玉食令人艳羡的尚书府独女。喻家独得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自然是自小宠爱长大。
在逃亡之前,喻轻梨还在打算要不要多吃一碗小厨房做的调羹,能不能多吃一口南乡园的桃花饼。
白日里,喻轻梨还在想要不要带着桃花饼归家,然而到了晚上,整个尚书府却陷入绝境之中。
清晨群臣状告喻家有不轨之心,还没来得及审查清楚,在夜里抄家人带着皇帝的诏书,毫无征兆地破门而入,取了尚书府的牌子,绑了喊叫的奴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缓不过神来,不听话的奴仆因为尖叫和逃跑,被抄家人一刀封喉。
喻轻梨哭都哭不出来了,母女二人躲在院子的角落祈求平安。
皇帝下令抄家,自然是什么都不能放过,抄家人如同鬣狗过境一般搜寻着每个角落,花被折断,草被压弯,生命在此刻脆弱之极。
眼瞧着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喻轻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却仍然挡在阿母前面。
阿母看了一眼她,没有丝毫犹豫的起身,把最值钱的金簪放到喻轻梨手里,把她推到仅能一人通行的暗道里去。
喻轻梨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会给她这样一根簪子。
兵刃,哭喊,鲜血,在耳后层出不穷,喻轻梨整个身体刺痛无比,她只能靠着自己奔跑的本能朝着外面奔去。
阿母的哭喊仿佛还在耳边,下一秒却彻底寂静起来。阿母的哭喊结束之后,便是抄家人利落狠辣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朝她逼来。
她没有别人,她只有她自己。
不知跑了多远,筋疲力尽之下,喻轻梨躺在草地上早已没了力气。往日华贵的绫罗绸缎,此刻血色斑斑,再也看不出原有的风采。
喻轻梨哭不出来,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
她就这样死了吗?
喻轻梨耳边是不住的蝉鸣,就像是在为她奏响最后的挽歌。
不……
不……
不!
她绝不能这样死去,她不能把阿娘给她的命全部交代在这里。
可是,谁会来这里。
喻轻梨几近绝望。
“吱呀……”
她听到树杈折断的声音。
是谁来了?
是追兵吗?
就在喻轻梨感到绝望之际,一个身影在月色下缓缓走近。
来人是一位青年妇人,她身上身着简单的粗布麻衣,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药篓,手里拿着一株看不清的草。
“诶,你这是怎么了......伤的真重。”
青年妇人的声音柔和,当她看到喻轻梨的惨状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是追兵……
喻轻梨戒备的力气卸了下去,她使尽最后一点力气,抬头看着妇人,手指抓住她的衣角,语气难得悲切:
“求您,求您,救救我。”
话毕,她便瘫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可恨即便是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的痛楚依旧清晰。
轻梨!
轻梨!
快走,快走!
痛……
好痛……
刺骨的疼痛再度袭来,喻轻梨感觉自己的身体天旋地转,仿佛陷入无尽的苦海中,心脏几乎要从心口处跳出来。
在如此剧痛之下,她猛然睁了眼,眼前的视线仍是模糊的,待她视线清楚之后,她只看见面前的妇人手中拿着细针,正往她的手腕处扎去。
“啊……”
喻轻梨忍不住颤抖。
“别动。”
妇人见床下人有了反应,眼疾手快地收回针,接着说:
“不知道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哪来那么多伤,我又是给你用针灸,又是给你敷草药,才勉强把你的伤口盖住,至于能不能治好还是后话。”
把我治好?
眼前这位是大夫?
还是女大夫。
喻轻梨这里才注意到自己的床前放置着一个搪瓷碗,里面赫然装着黑糊糊的草药。若是仔细嗅一口,一定能够闻到草药的苦涩气息。
“我伤的很重吗?”
“你伤的当然很重,你瞧瞧,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好皮肉,也不知道你这样一个看起来千娇玉贵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那样的地方。”
千娇玉贵。
原本喻轻梨对于这样的形容词是最为喜爱的,可是经历今天这一遭,她不禁怀疑,这样的词,真的是形容她的吗?
她要是千娇玉贵,那么怎么会经历这样一遭。
喻轻梨鼻腔中苦涩之极的中药味仿佛在调动她清醒的神经,让她忍不住鼻酸:“多谢您救了我,我真的,无比回报。”
“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话,既然选择行医救人,那么肯定不奢求手无缚鸡之力的患者,能有什么报答的了。”
妇人话中带着调侃,见喻轻梨脸上还有泪痕,声音到底是柔了下去:“今日救你也是缘分,小娘子不必介怀。”
“我……”
喻轻梨的身体还痛着,但是她的大脑此刻飞速运转,摸了摸自己内衬的口袋,阿母推她出去时候,塞给她金簪子还在。
她看着眼前的妇人,又看了看煎好的草药,到底是下了决心,勉强下床,把金簪子取出来,递到妇人面前,朝着妇人跪道:
“您救了我的命,轻梨不知如何感激才好。这枚金簪是轻梨全身上下最重要的东西,愿意以此金簪换求娘子收养轻梨的机会。
“不瞒娘子说,轻梨在私塾中读过书,还能认得几个字,眼下遭受劫难,父母亲人皆亡,实在是没了去处。
“我知娘子行医救世,最是仁慈,恳请娘子收留轻梨数日,轻梨甘愿为您差遣。”
妇人没有将目光聚焦于金簪上面,瞧着喻轻梨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神色中难免带了些认真:“你认得几个字?那你可知我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您是行医救人的大夫。”
“你竟然知道我是女大夫,那你知道世道对于女子行医是怎么说的吗?”
“我知。”
在这个以男子为尊女子为卑的世界里,世人的刻板印象中,女子就应该在内宅相夫教子,为丈夫牺牲自己的一切。
而贤惠就是对一个女子最大的表彰,行医救人仿佛是男人的专属,就比如,阿母久病缠身,常年伺候阿母也是男大夫。
行医救人赫然与贤惠二字碰不上边,甚至可以说是叛道离经。
喻轻梨此刻从质朴萧瑟的茅屋中醒来,看到周围落魄环境,聪慧如她,自然知道妇人过得不易,也明白这个世道对于女子苛刻至极。
“你既然知道世道的言论,那还要跟我学吗?”
喻轻梨朝着妇人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坚定道:“我现在走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在乎世人言论,轻梨只愿意娘子学习。”
喻轻梨自小在尚书府里长大,阿母阿父疼爱至极,遂也要求喻轻梨进私塾读书。
私塾里教的都是四书五经,而孝道是对于喻轻梨而言是最重要的东西。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阿父阿母,失去了她赖以生存的尚书府,失去了所有。
喻轻梨知道阿母是怎样保护她的,她若是不跟着妇人学医术度日,那么她最后会在哪儿呢?
喻轻梨容貌姣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但是,她手无缚鸡之力。
难道真的要沦为青楼女子吗?
喻轻梨不想,也不愿。
妇人垂眼看着眼前坚定的少女,她从喻轻梨周身的气质便能知道喻轻梨并不是一个农家女孩,甚至说是千金之态也不为过。
她虽然同情喻轻梨,但是也绝不可能在这农人都难以度日的年头,再善心泛滥收留一个大小姐。
除非,喻轻梨能够帮她做些什么。
“你当真,想跟着我学医?”
“当真。”
喻轻梨的回答斩钉截铁,她感觉自己额头间冒出了点点细汗,心口被一双大手抓住。
她不知道眼前这位娘子会不会收留她,她的命运仿佛就像无根的浮萍,没有支撑,没有依靠。
“我不在乎你给我什么金簪银簪,这些对我而言都是身外之物。”
“但,若是你真心想学。”
妇人起身往屋子里唯一且显眼的书架方向走去,她从书架上寻寻找找,最后在一众数不清的书籍中,翻出一册明显落了灰的长卷书。
她把长卷书打开放在喻轻梨面前。
面前赫然是一株细小且翠绿的植株,在书册的图画上可以看到植株修长的叶片以及极细的枝干,植株最上头有一朵白色的小花,整个植株看起来清丽无比。
因为阿母常年生病喝药,大夫为了治疗效果常常给阿母开一些少见且昂贵的药材,常年以往,喻轻梨也逐渐对药草植物熟悉。
但眼前这个……
似乎从未见过。
妇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如果你想跟我学医,那么你就去把这株草药找到。”
“如果找到它,我就收下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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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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