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回宫,这几天我得沉住气安心在寺里祈福。
若是因为区区两个野男人便要火急火燎回京,免不了一顿责骂。
我虽有心求神拜佛,却也心不在焉,总是盯着袅袅香雾发愣,谢灵仙比我镇定不少,她安安静静跪在蒲团上,我心里好奇极了她阖眼时在想什么,如此虔诚。
她道:“我希望殿下所求皆有所得。”
我笑着道:“我自然想要你。”
谢灵仙睁眼看我,又侧头去瞥隔了老远打坐念经的僧人,她瞧着无人注意到这边,才轻轻摇头,有些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继续闭目静思。
等我们出了宝殿外,她本在我侧后方紧紧跟着,却忽然挨着我,在衣袖的遮挡下勾了勾我的手。
我握住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
回京前夜,燕妃的早产的消息传到了我这里,是个皇子。
我轻嗤一声,果然如此。
不过她高兴的时候也就这几日了,我与太子即刻到京中,与此同时,太史令说她这胎映照了凶星荧惑异动,虽不成大凶,却有害子嗣,恐怕不利从今往后的龙嗣延绵。
果然,皇帝顿时就心焦起来。
他询问太史令破解之法,太史令便承着子嗣这话头,指明太子与我这两个最为夺目的孩子回宫,恰恰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冲破此星象,否则在这小皇子成年之前,皇宫中都很难有其他孩子出生。
而最为关键的一环,便是将小皇子养在内宫,最好与皇帝少见,直到他成年。
深冬,大雪,复归明烛殿。
有两贼子,列殿门左右。
这两个男宠也颇有意思。
一个是自幼孤苦早早就在乐府弹琴的琴师,穿着白衣裳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一个是曾在南山寺为禅师抄经的书生,人看着面白气弱,一阵风吹过就能将他搡到土堆里去。他们二人就在殿门不远处候着我,瞧得我真是火大。
谢灵仙见我头顶上的发髻都快炸了,便上前说:“现在还有机会离开,殿下并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可是这俩蠢货却对视一眼,态度愈发谄媚起来,道:“陛下之令,不敢不从。”
左右都是想与我勾勾搭搭。
我直接取来弓箭,搭上长箭拉开弓弦,冲那个妄图上前来的书生双眼比划。
他这才惊疑不定地看着我,颤颤巍巍喊了声公主殿下。
我嫌恶地撇撇嘴,一箭将他的衣袍射穿,紧接着又搭上一箭,又冲他的另一只眼睛比划,这男人便脸色煞白仿佛要晕倒似的跪倒在地,叩首求我恕罪,那琴师显然聪明些,哑巴一样跪在旁边不敢再有动作。
但是我这弓弦都拉开了,总不能不放吧,于是便随手放了出去,在众人的惊呼之中,它扎在了那白衣琴师的发髻之中,束发的发冠被箭射穿,他的头发散乱一地,配上这身白衣,不像是乐师。
像是从谁家坟头爬出来的恶鬼。
我倒是想把他们捆起来打包送到燕妃的宫殿,可是那人说的也没错,即便是她提的由头,但终归是陛下赐下来的,我就算想要处置也不是现在,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谢灵仙已经去安排沐浴。
我将弓箭扔到一旁的侍从,抖了抖衣袖,道:“以后别让本宫看到你们穿白衣。”
说罢我便与谢灵仙相携而去。
这燕妃惯会膈应人,谢灵仙喜白擅琴,她就找了这样一个赝品来恶心我。我才不管旁人的反应如何,要是能咽下这口气,我还当什么劳什子长公主。
我和谢灵仙去东宫,将这事的来龙去脉和兄长道来。
太子沉吟片刻,才道:“陛下听了太史令的话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还要大加赏赐,这一步棋虽然走的极好,可要是有差错,青罗儿你该如何是好。”
他本就年老,但是太史令却说他可以再有二十年好活,他自然欣喜,对太史令大加封赏。
唯一心中不爽的自然是燕妃无疑。
我当然知道太子担心我暴露,可是我们才是至亲,兄妹一体。我道:“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筹码居然成了皇帝的忌讳,虽然皇帝不会给她降位,但是却之前宠爱退去大半,兄长,我既然是你的妹妹,绝不会知道她对你有异心,还要坐视不管。”
太子叹气道:“也就和妹妹你说话,我能畅快些,东宫里眼线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知她不安分,但自从我回来,她就没了动静,如此也可安心了。”
我哼了声,道:“太子殿下,你就是太心软。”
太子殿下从姑苏带回来的侧妃,谢琳琅,奉茶入室时,恰好听到我这句话,也笑了出来,她看着太子道:“公主说的没错,殿下就是太心软了。”
她将茶捧给我,我唤了声嫂嫂。
谢琳琅,她并非谢氏旁支,而是谢灵仙的亲堂妹。
三年前,原本的太子妃因生产长子而血崩,她撒手人寰后,兄长并未立第二位正妃。谢琳琅和太子两人脾性相投,平日里也算恩爱,兄长原本在姑苏就上书想让她作正妃。
皇帝也并未说不许谢琳琅作正妃。
只道待她诞下皇孙后才扶为正妃,我知他并不喜谢氏女子做未来的皇后,奈何太子喜爱她,为此还与皇帝闹了红脸。
后来这几年她生下了两个女儿。
我也问过她是否不甘。
谢琳琅却说:“妾没半分遗憾,若这两个孩子要是有丹阳你这个做姑姑的半分风姿,妾就心满意足了。”
她确实性格讨人喜欢,光这几句话便哄的人心花怒放,我不难理解为什么太子喜欢她。
他回来后,冒着大雪在太极殿外面跪了半晌,可两人谁都没有后退一步的打算。长安的冬天冷极了,就算是晴朗的天气,苍白的日光照耀在雪地上,就连呼吸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了。
谢琳琅在东宫急的打转,可是又被嘱咐过不可找太子,免得带着她一起被罚。
她那时候刚怀上身孕,受不得寒,便来明烛殿找谢灵仙想办法,我刚回来不久,还没去找太子,听后立马就撑着伞去太极殿外找兄长。
他面色晦暗,只是跪在那。
都是冷硬的态度。
皇帝怒气冲冲的声音从殿里传出来,让我带着他赶紧滚,隐隐约约中我听到了燕妃的声音,不由得在心中哂笑一声。我把伞撑在太子头上,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来该说什么话才好。
半晌才叹了声何苦。
干脆一掌把他劈晕,让侍从给他裹上衣服,给他抬回去东宫。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这次来东宫,还没忘调侃太子,说他这膝盖伤的也太不值了,陛下那边不点头,就一直不会同意的,哪怕他再跪上几天,也无济于事。正因为了解皇帝这点,所以我才没急着要给谢灵仙名分。
名分这东西,谢灵仙从没在意过。
但是我却想要。
太子苦笑几声,明明东宫炭火充盈,可是我却总是觉得太子身上带着一股寒意。他有些疲惫了,是不是这次南巡太累?又或者是没能如愿许给心爱的女人正妻的位置,而感到伤心。
但他对我说:“其实,母后仙逝后,我就一直想要过寻常生活,可是……”
可是,世事无常而已。
数年后那女人联合萧歧,在皇帝病重之时带着儿子支持萧歧,他于淮郊一带起兵造反,携家眷南巡的太子殿下在返京途中与其交战,皇帝为了稳定京中局势,将大部分麒麟卫召回宫中,留在太子身边的人手并不多。
我带人过去的时候,全死了。
只剩下两个女儿。
若我知道燕妃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乱,就该在这年冬天将她一把火烧死在瑶台殿。
可是,世事无常啊。
任谁也不能将时光逆流。
他从出生时就背负着整个国家的期望,母后心疼他自幼劳累,也心疼他生活在阴谋和算计中。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盼望着他是个好储君,也盼望着他犯下弥天大错,搅乱禁宫的浑水。
要怪就怪萧氏子嗣不丰,却个个都是凤子龙孙,有时候这压力不是平白无故来的,而是祖祖辈辈积压所致。
偏偏,他又没有野心。
太子温润知礼,饱读史书。
他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即使做不到像父辈一样早早建功立业,但也有自己一番功绩。
但他真正想要的,其实无人在意。
就连我,也只是在这次只言片语中,才窥见几分,可往往人想要做什么弥补的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我知道的太晚,以至于不能让他尝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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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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