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入夜,沐浴。

我与谢灵仙同浴。

她绕到我身后,将我的长发拨开,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我右肩上的伤疤。

在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上这块疤痕显得格外突兀,谢灵仙轻抚我的后背,在我的疤痕上落下细密的吻,我撑着池边,阖眼仰头享受谢灵仙来之不易的缱绻。

氤氲中见她柔情,我自然快意的很。

北凉并不忌讳女子习武上沙场,既然要习武,那自然是留下伤的,我也并不例外。

我这双手也与常在闺阁中女子的手不同,乍一看是双养尊处优的手,但是细看便会发现手掌与指节都有茧子,我幼时同兄长一起习武,后来年岁见长才渐渐不碰这些东西,故而手劲大的很。

常常因力道太大,总是弄疼谢灵仙,惹得她捶打我的肩膀掐我腰上的软肉。

谢灵仙自然不是心疼我习武辛苦,而是那件明烛殿中讳莫如深的往事。

那时候兄长在高台上陪同皇帝,看到我右肩中箭,着急地要策马来接我回去。

可是冬猎马上结束,我咬着牙将箭身掰断,撑到了冬猎结束,最后从马上跌下,幸亏被赶来的兄长接住,才免得头上留疤。

皇帝虽然夸奖我坚韧,可是过后却说我这个女儿家没必要如此拼命。

我却说:“太祖皇后在沙场上也如此英武,做后辈的怎么能胆怯。”

可是皇帝脸色却说不上好,只让我好好养伤,以后少和皇子们混在一起。

我没有再争论,只是称是。

他这才语气软了下来,唤我青罗。

我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摩挲着谢灵仙的脸颊,亲了亲她的鼻尖,忽然问她:“谢灵仙,你愿意去朝堂之上为我做事吗?”

她身上的红晕还未褪去,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眼尾滴在了锁骨上,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睡莲。听到我这没头没尾的问话,她的眼神瞬间清亮,思索片刻后,却又反问我:“殿下舍得?”

这还真是把我问住了。

我们如今朝夕相伴,而我惊诧地发现,如今似乎不是谢灵仙离不开我。

是我离不开她。

而若是我现在说要放她自由,说不定她次日便收拾好行李便回了姑苏,如今她攒下的银钱即便不靠祖宅供养,也足够她到老了。

这个认知真是让我不爽,我没再回她,一口咬住她湿漉漉的锁骨,谢灵仙嘶了一声,将手搭在我身上,靠着浴池,感叹似的说了一句:“殿下不用慌张,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殿下。”

我抬头看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同南山寺的钟声般,在我的神魂之间响彻,我们拥吻在一处。

一瞬便如天荒地老。

明明没有沾酒,却比我们在莲池碰上还要不清醒,我不但说了一堆荤话,还扯了不少诸如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只爱卿一人之类的混账话。睡醒后脑袋倒是不热了,开始心虚起来说过的话,但是谢灵仙瞧着却与往常别无二致,似乎根本没有被我那些誓言左右心神。

我本该偷着乐才是。

可是看她一切如旧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我却总是有些郁闷,最开始强求的是我,如今心里纠结反复的还是我,可是我又拉不下脸来问,只能干看着。

那阵子我总是心烦意乱。

但谢灵仙在我跟前的时候,我却又春风和煦,只能把憋起来的气朝别人身上撒,那两个男宠便正正好整成了我的出气筒。

闲来无事我便坐在榻上,让他们两人举着罐子匍匐着跪在庭院中,我便一边吃着瓜果,一边拿箭投壶玩。

我的力道掌控得恰如其分,无论如何都不会伤他们分毫,可是就算投不进去,他们会战战兢兢,若是投进去了,箭与陶器碰撞发出的尖锐声响也能他们抖上三抖。

他们倒是想攀上我这金缕衣玉罗裙,可是连近身的机会都没,只能做个洒扫仆役,平日里远远看上我一眼都算是运气好,就算能近身也只是在我无事消遣拿他们投壶。

有次见我心情不错,他们还斗胆来问如何讨我欢心。

我便想了个歪主意,让他们穿着女子款式的罗裙,梳女子妆容,当然歌舞也不能落下。后来燕妃又来我明烛殿,只见到两个女装扮相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的人。

这女人在生完孩子后,愈发恭敬乖顺起来,从外表来看根本没有任何威胁,于是又渐渐得宠。

但她还是没忘了膈应我这件事,在侍寝时,她就将我让男宠穿裙子跳舞这件事告诉了皇帝。

可是皇帝才懒得管我阁中的事。

他只说让我随便处置就好,我转头就将这两人送给了京中一个断袖纨绔。

时光如白驹过隙,又两年,我在京中开府。在我搬出禁宫后没多久,皇帝大病了一场,我又奉旨,回了宫中。

良药苦,熬春长。

那个春天,就连太极殿中焚的香似乎都是苦的,麒麟卫不分昼夜的在太极殿外巡视,整座皇宫之中看不到半点鲜妍色彩,仿佛被一片厚重的灰色纱幔兜头罩住了。

即便是替皇帝勤政的太子也不能随意进出皇帝的住所。宫闱之中,独我可以随时探望他的病体。

曾有后妃在他清醒时,提议用鬼神之法消退顽疾以期长寿,甚至那红彤彤的丹药都被呈到他跟前,我目睹他睨了眼那妃子,便掐着她的脸,下令将人赐死了。

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四处征战,如今落下一身伤病,年老之后更是反复发作折磨病体,我看着逐渐病重的父亲,却难得意识到,他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君主。

也曾在沙场上血刃敌人,在朝堂上叱咤风云,而不是我总是看到的,那个游走在裙钗之中的掌权者。

期间他命我监管汤药。

甚至我还要帮他拟遗诏,何等荣光。

不同于我借着养宠妾的名头在公主府中豢养幕僚,企图在朝堂上有建树,他将手中十不足一的权柄短暂地交到我手中,便已经能够无限度地滋长我对于权力的**。

太子在前朝,我在内宫,他可以做到的,我也能做到,而且做的并不比他差。

他病倒的这些时间,我反复想起谢灵仙曾和我的那句话。

天上月不可得,水中月不可得。

心中月,我已得到。

我能猜出为何他子嗣繁多,却独独信任我,但是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来,这好父亲和好女儿的戏码,我们都不知疲倦地演了下去。

穿梭在太极殿内外的每天,我看着这座古朴厚重的禁宫,虽然昔日最为璀璨的光景已经黯淡,但并不妨碍它依然金碧辉煌。

我并不为皇帝的病伤心。

一点都不。

恰恰相反,我开心极了,就算看着昏黄的灯笼,我都能笑出来。可是我不能笑,我也不能哭,我只能把脸摆出忍痛,装给皇帝看。

谢灵仙当然能看出我内心压抑,却又呼之欲出的东西。

无数的清晨和夜晚,她都在我耳边提醒,“殿下,我们现在还没准备好,一定要有耐心,一定要有耐心啊。”

果不其然,皇帝撑着一口气将遗诏拟好后昏厥数日,我又眼睁睁看着他如同天降胜迹一般醒了过来,身子骨竟硬朗不少,精神更胜从前。

太极殿内,他倚着龙椅。

而我跪在青玉石砖上。

我又做回了他的乖女儿,手持兵符,将调动麒麟近卫的权柄交还回去。

他起先还试探我想不想要兵权,我再三拒绝后,皇帝大悦,赐我珍宝无数。

我是他的女儿啊。

又怎会不知他的疑心,纵使我再如何渴望兵符,却也不可露出半点破绽,在这时候他的信任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万分。

我叩首,恭敬退出太极殿。

谢灵仙在殿外等我,等到我们走到隐蔽之处,我才抱住谢灵仙,良久才松开,我拉着她的手,轻声呢喃着:“果然,伴君如伴虎,真不如上阵杀敌轻松。”

谢灵仙道:“太子监国,而公主掌管内宫,就连德妃也收了小性子,可是若是殿下有任何贪婪之心。”

我接着她的话,说:“我毫不怀疑,他会让我和兄长互相掣肘。”

一时间,我和谢灵仙纷纷沉默。

我与兄长的封号都是出生后不久就定好的,他自幼在东宫,而我在旁边的明烛殿,搬去公主府后我们就不如之前见面的频繁。

我道,“又是夏天了,我和兄长说一声,一起去向陛下求旨意南巡,帮朝廷探一探萧歧的虚实。”

在旁人眼里,皇帝的身影重新回到朝堂,太子自请南游,我沾了他的光,才与他一同启程南下。

虽然路途遥远,不过有谢灵仙相伴,到不算难捱——没有什么能比随时随地可一亲芳泽更令人感到快慰。

太子再清楚不过我们的关系非同寻常,在路上还要调侃我这做派实在是充大爷,就连他堂堂一个太子爷也是知道疼爱妻妾的。

而我不仅要谢灵仙同吃同住,还要她伺候更衣洗漱,公主府大大小小的内务也要谢灵仙操持,即便如此还要与人家折腾到半夜才罢休,委实不算良人。

故而太子劝我收敛。

免得哪天谢灵仙嫌弃我了,买一马车便回来姑苏老家。

当天回去就寝,谢灵仙卸去我头上簪钗,为我梳头时,我便靠在她怀中,复述着白日里太子说过的话,问她我是否该收敛。

谢灵仙将下巴压在我的肩头,用莹润的指尖点了点我的下唇,吐气如兰道:“殿下觉得,您该收敛吗?”

每当我起心动念问她这种问题,她就用美色做筹码将我这疑问尽数踢回来,若是换作旁人,八成只会得到我一记白眼,偏偏我就是吃谢灵仙这一套。

**不愧是头上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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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灵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