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萧慈等在长极殿外的台阶下,有宫人看见便给云女传了个信,谢灵仙耳朵尖,正好听了去。她本就不想应付我缠着她,正好有借口避免和我独处。
我看着瘪着脸,一言不发拉着谢灵仙衣袖的小崽子,叉着腰问她:“都快天黑了,你不回东宫,在这里遛弯呢。”
萧慈看到穿着冕服,比平日更为严肃和庄重,眼神落在我衣摆上的暗金盘龙,又抬头看了看我,身子就开始往谢灵仙身后偏。
但是脑袋还梗在原地,活脱脱像个小鸡崽,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小脸和萧望舒像了起码有七八分。
尤其是这双桃花眼,还有比中原汉人更为深邃的五官,但是史书说萧望舒性情活泼明媚,宫人们总是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
这小鸡崽每天不爱动,又不爱笑,脸和木板一样,根本和萧望舒没有一点肖似。
搞得我连逗弄的**都没。
谢灵仙瞥我一眼,将萧慈有些吃力地抱在怀里,萧慈搂住她的脖子,对我道:“姑母和姨母久未归,我有些想你们。”
嘿,这会又是姨母了。
“谢卿,你把她给我抱得了,再抱上一炷香,我看你连人带孩子都得翻过去。”
谢灵仙也知道自己力气不大,便抱着萧慈朝向我,我薅了一把袖子,冲萧慈伸出手,这小崽子却眼巴巴瞅着我,身体却向后仰,像个竹杆子压弯了的糖人。
我:“……”
这时候就是要拼眼疾手快了,我瞅准她的腰身,直接一把拎了起来,让她坐在我的臂弯上,见她小脸煞白,我将绣着银龙的宽袖递给她,让她玩去吧,小孩摸着上面的金线,没一会就爱不释手了。
她年岁还小,还不懂这盘龙的意义何在。
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谢灵仙扶额,摇摇头,跟着我们一起进了太极殿,和苑也跟着进殿后,我这才想起来,我让人给她整了顶轿子让她跟着。
我把孩子交给云女,这种手足对峙的场面小孩子还是少看为少,免得晚上做噩梦。
和苑跪在殿中央,抬头看了眼谢灵仙,这意思是想她也跟着离开太极殿,我感觉我的耐心迅速告罄,靠在龙椅上垂眼看着这个妹妹。
谢灵仙站在我跟前,主动提出要离开,还和云女嘱咐了一句:“若是陛下有事,赶紧叫我,我就在殿外候着。”
我望着谢灵仙走出殿门时,绣着玄鸟的衣摆掠过太极殿的门槛,感觉自己的心思也跟着谢灵仙一起飞了,等把和苑打发走了,用晚膳的时候坐在太极殿里,总能好好说两句体己话了吧。
和苑唤我:“皇姐……”
她的眼泪唰的下来了。
这是打算走温情风?我用毛笔敲了敲桌子,不耐烦地说:“有屁快放,哭的吵到孤了,孤会让麒麟卫给你扔出去。”
以电光火石之速,她将哭声收了回去,只是眼有凄凄,神情惶恐,却又怕我真的不耐烦,连再和我说话的机会都没,连忙切入正题。
果不其然,是为了她姐姐来的。
“皇姐,其实姐姐她,很羡慕您,从小到大都很羡慕,她虽然是长女,可是却连您待遇的十分之一都够不上,您是皇后所出,兄长还是太子,但她还是不服气,处处和丹阳殿下比较,吃穿用度,喜好和言行,可是皇姐从没在意过,直到她抢了先皇后的东西,姐姐这才发现,您其实连她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说到这里,和苑自嘲地笑了一声,“皇姐您那种眼高于顶的骄矜之气,她学了那么久,却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我听着颇觉疑惑。
哪眼高于顶了?
我明明在宫里装了那么多年乖女儿,除了偶然生起气来把人打一顿,我连和人起争执都没有几次。
而且,我打人都没有下死手。
怎么能算的上骄矜,我甚至感觉我很善良,这些人我真是无法评价,眼睛都被老鹰叼走了吧。
我道:“所以,你想为谁求情呢?我的好妹妹。”
忽然想到那桩家宅密事,我拊掌道:“该不会是让孤放过你小叔子吧。”
和苑面着脸,看不出一点方才的伤怀,她道:“不过是个男人而已,我好歹是个公主,犯不着为了他在太极殿丢脸。”
我歪着身子,拿手撑着额头,就这么看着和苑,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折了又折的纸,云女接了过来,拿给我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
和苑说:“这些都是和姐姐有联系的西戎贵族。”
其实上我打算过几年就攻过去,根本不想管她那姐姐的死活,但她们一母同胞,在宫里不算风雨同舟,肯定比旁人更为亲密。
刚开始把和苑软禁在公主府的时候,她可是闹得很欢,后来学乖了,不闹了,才能偶尔被人看着出来放放风。
但是既然她聊表诚意,我也不能如此吝啬,等着她说出此行的意图。
见她嘴和糊住似的,我才道:“保留你的封号,让你继续享受富贵,甚至能让你小叔子改头换面做你的新驸马,但唯独,不会给你姐姐留一条命。”
和苑瞳孔一缩,双手紧紧抓着裙摆。
良久,她才叩谢圣恩。
她撑着地板踉跄着站起来,一时间身形不稳,云女还上前扶了一把,她一步一步挪着腿走出太极殿。
我提醒了她一句:“比起死了,在孤手底下活着更痛苦。”
比如自杀多次都被救下来了的萧歧。
不能叫萧歧了。他已经被褫夺了姓氏,只能叫个歧,以后还不知道会苟延残喘多少年,反正我会让他尽量活着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和苑当真怜惜她姐姐,不会再央求我留着她姐姐的命。
谢灵仙和走出太极殿的和苑擦肩。
这时辰也该用膳了,我站起身来,高高兴兴去着人安排膳食。
用过晚膳,我躺在榻上翻看佛经。
谢灵仙坐在我身旁,将方才在殿中的情景又大致复述了一遍,我头也没抬,就说道:“如今云女可算是听你的话,好像是从姑苏带来宫里似的。”
“关云女甚事,我就在殿外听着。”谢灵仙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若无其事又翻起书页。
我平日背着谢灵仙生个闷气,想要暗搓搓做点什么,云女转头就告诉谢灵仙,拦都拦不住。见我不回话,谢灵仙又说:“和苑跪在那里,莫名让我想起,以前殿下向先皇求情的时候。”
我这才抬头,疑惑问她:“哪像了?”
她反问我:“不像吗?那时候的陛下倔强,一连跪了数日,要不是您身子骨好,定是要跪出来个好歹的。”
我忽然笑起来,凑近谢灵仙。
“你是不是心疼我了。”我语带戏谑,她却忽然咳起来,下意识拽住龙袍衣摆,我赶紧抚着她的纤薄的背,让候在外面的云女唤医官来,谢灵仙却连忙说不必了。
方才用膳她就胃口不佳。
吃了几口,将筷子放下去看着萧慈吃东西,桌上多半的东西都进了我的肚子。
那一小屁孩,有什么好看的,我找借口让宫人把她带回东宫,萧慈却总是想跟着谢灵仙,我真是好不容易打发走的。后面我给她夹菜,她只摇头。
我那会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谢灵仙就说是有些劳累,无妨。
无妨,无妨,总说是无妨。
早该看出来她说这话十有**是逞强。谢灵仙拉着我的手,明日再看也不迟,我钳住她的手腕,说道:“怎么,还怕我杀了他们不成。”
医官年纪不小了,鬓边都能见出白发,弓着腰擦着汗走进太极殿的内殿,就听到我冷笑一声说着打打杀杀的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听得我牙酸,我快步过去,拎着他的领子让他站起来,“孤随口说的,不杀你,别废话,赶紧诊脉吧。”
这脉诊的不得了。
原来谢灵仙病愈后,其实迟迟未见好,只不过为了不让我惴惴不安,反复追问,再问责周围的人,便会提前服药来止住病症,一来二去却又用量过多,不是长久之计。
我气得拿手指着谢灵仙。
她将长袖半遮住下面半张脸,就这么低垂着眼睛不敢看我,平日里绷直的肩胛都微微蜷了起来。还真是头一次见她如此心虚的样子,直叫我新鲜的很。
我冷哼几声,谢灵仙才握住我的手,轻声解释道:“只是为了帝陵祭祀一事,我没想着一直吃的,陛下您息怒。”
我来了气,道:“难道这些朝堂的事比你的身体重要,我看你就是缺个时间静养,我干脆把你关个一两年的,再当官也不迟。”
“陛下,话不能这么说。”
“那怎么说,我好歹也是做了皇帝了,你这么这么一次两次都瞒着我,天大的事,周围的人也不知道怎么被你下了**药,也跟着你瞒着孤,这合适吗?”
“回陛下,不合适。”
谢灵仙语气无奈。
我又嚷嚷着:“这合适吗?”
“确实不合适……”她的态度软化了下来,扯着我的袖子晃了晃,开始用撒娇耍无赖了。
我冷哼了一声,把袖子抽出来,坐在她旁边,指着医官让他开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