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
锦衣华服的二人一前一后绕至楚茫跟前,面上笑得和善。
“许久未见了,不先留下来陪你太子哥哥、和我这个三皇兄,聊聊吗?”
楚茫手指轻点的动作停了,另一只被袖袍遮住的手下,他用指尖狠掐自己的掌心肉,剧痛感瞬间传来,然后再弯身行礼。
“楚茫拜见太子哥哥、三皇兄……”
这下离得近的人都听见了五皇子话语中传来的哽咽。
太子楚潇一脸担忧的上前将楚茫扶起,就见得自己的五弟已然热泪盈眶。
他一顿,随即也将哭欲哭起来,“五弟,这些年你在中州受苦了啊!”
接着愧疚道,“唉!当年若是本宫能阻下父皇对你的责罚,如今你这腿又怎能这样!”
随后擦去一滴眼泪,情绪越发激动道,“千错万错,都是本宫的错!若那时不过于贪玩、懂得照顾幼弟……唉!这些年,本宫对此一直后悔不已!”
楚茫也跟着落下泪来,心下强压思绪,喉中哽咽着,摇着头说不怪他。
眼下二人你言我言的场景,就好像他们曾经真的兄弟情深,只因一次小错误却被分隔这些年。
三皇子楚卓也上前一步来,安慰着拍了拍楚潇的肩,“皇兄,你也别太忧心了,现下五弟不是回京了吗?待日后我们好好弥补他就行。”
闻言,楚潇泪中扯出一抹喜悦的笑来,点着头道,“三弟说的对!如今你回了京,本宫一定好生弥补你!”
“山珍海味、天下奇药,只要五弟你开口,本宫定都给你寻来!”
听罢,椅上的人面上先是露出了万分感激之情,随即想到什么后又瞬间暗了下来,伤心道,“不瞒太子哥哥说,楚茫这次回京只为贺寿,待明日,就要再回中州去。”
太子眉梢不经意间挑了挑,随即一脸不可思议,“怎会如此?”
“父皇这次召你回京,竟只是因贺寿?”
楚茫一双澈亮的凤眸看向太子眨了眨,不明白道,“不是贺寿,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吗?”
太子面上又露出了担忧,“五弟,中州最近可不太平啊。”
“听说那中州刺史府还在前些日子一夜之间被烧了个精光,本以为此次父皇召你回京是担忧你的安危……”
太子摇头叹气,倾身搭上了楚茫的肩,随后一脸郑重,“五弟,你回中州后一定要小心,定要保护好自己。”
“你若有个差错,叫本宫以后不能弥补你的话,那本宫真该后悔愧疚一辈子了。”
楚茫含泪点头。
随后三人落于同桌,举酒互敬,开始言谈起各种往事。
酒过三巡,外头余晖将落,此时不胜酒力的五皇子喝得已经没了意识,言思鹤见此机会,这才终于能带自家主子脱身告别。
直至回到府上后,这场兄友弟恭的戏才终于演完。
是夜。
高悬的明月照映出浮玉京的一地银白,鹅毛大雪正悄然落下。
五皇子府中,主屋里亮堂一片,此时的暖炉中正燃着上好的炭火,让待在此地的人感受不到外头的任何严寒。
言思鹤将楚茫掌心中被掐出血的伤口上了纱布,然后再把醉意熏熏的人服侍上榻,这才转身去端了碗醒酒汤来。
“殿下,喝点再睡。”
楚茫迷糊着,听见喝这个字眼后,一时间就让他联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来,胃中顿时就开始翻江倒海。
见躺在榻上的主子全身紧绷,一手撑着身坐起来,一手捂上紧闭的唇,一脸痛苦。
言思鹤立时便知道他主子这是怎么了,这边赶紧放下醒酒汤,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唾壶送了过去。
恶心……真的太恶心了……
楚茫脑海里不断得冒出这两个字,一时间从醉意中清醒。
今日潇卓二人看似对他关心不已,实则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探他的虚实,以及挑拨他和皇帝那明面上,早就岌岌可危的关系。
什么对当年的事后悔不已,不过是想看他楚茫还敢不敢将恨意摆上台面,再做一次出格的事。
什么回京后要好好弥补他,不过是想知道皇帝要将他召回的事属不属实,以及时刻在提醒他,他的腿是怎么废的……
而这一切,让本就对他们恨之入骨的楚茫太过于恶心了。
看着剧烈呕吐的人终于停下,他拿起桌上装了温水的茶盏递了过去,等人漱完口靠躺在榻栏上后,言思鹤这才试探着问,“殿下,您好受些了吗?”
楚茫未答,只呼吸紊乱的闭上眼点了点头,先时胃里的翻江倒海在吐完后顿觉轻松了许多。
他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有力气掀动眼皮,缓缓道,“言侍卫,去收拾行囊罢,明日我们就回中州。”
榻边的人未动,背着烛光站着,整张脸陷在阴暗中,在听到要回中州后心思迅速下沉。
楚茫没有注意到这人此刻是何表情,只听见他的贴身侍卫犹豫着问道:“殿下……您真的甘心就这样回去吗?”
“这可是您等了足足十年才等来的机会……”
言思鹤在想,如果楚茫今日给他的回答是“是”的话,那他就能立马收拾东西,毫无留恋的永远离开这个人。
可若是“不是”的话,那他楚茫又要怎么在皇帝未批准的情况下,留在这浮玉京呢?
“不。”
他只来得及听见榻上的人一字否绝。
言思鹤怔住,呼吸停滞,因为楚茫在看着他;言思鹤的那双褐色眼眸里,映出了陪伴这人十年,都未曾见过的一双凤眸。
如那烧红的烙铁刑具,带着灼热的炽痛与狠绝的态度,就这么直直打在了他的胸腔深处,留下永不消失的烙印。
直至多年后言思鹤回忆起这时的场景,浑身的血液依旧能被燃起,令其心脏狂跳不止。
一切要离开的想法被就此打断,言思鹤听见楚茫说:“中州,是我要报仇的第一步。”
平日里的温温淡淡没了影,如今的楚茫态度之坚决,继续道,“我们这次回去,就是要查清孙长风的死,把这些背后搞鬼的人,一点点扒出来。”
看着这人骤然变换的态度,言思鹤这才想起昨日高淳忽然来带楚茫入宫,便问,“殿下,昨日您进宫,陛下是和您说了什么吗?”
楚茫轻点了点头表示回答,凤眸转而看向前方,“父皇允诺我,只要能查清孙长风真正的死因,就让我回京任职。”
听罢,言思鹤面上不免一惊,“连陛下都觉得刺史府走水并非意外?”
楚茫面上不置可否。
能坐上皇位的人,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心思单一之辈,想必皇帝的眼线,早就遍布景国各地了。
回忆起昨日,楚茫那时还在屋中暗自思虑,要如何把握这次回京的机会,让自己留下来报太子一行人的仇时,言思鹤就刚好过来敲门,传信说皇帝身边的内侍监高淳登门传召。
于是,他坐在木制轮椅上,被高淳一路推着进了极清宫。
极清宫内,地龙烧得旺盛。
皇帝只着了件单衣,撑着手肘斜靠在桌案上,样子明显懒散的看着堆积的奏折,听见动静后,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儿臣、拜陛下安。”
楚茫低下身去,一安请过,见皇帝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于是他便诺诺道,“父皇,不知召儿臣前来,是为何事?”
皇帝这才放下奏折,从上至下的打量了一遍下方的人。
只见楚茫因行拜礼,整个上身都快要贴上大腿。
而此时高淳看见,龙椅上的人眉头皱了起来,遂又拿起了奏折。
皇帝直到眉头舒展,这才边看奏折边声音无甚起伏的说,“茫儿,这些年骨头软了。”
不是询问、也不是疑惑,而是直白的肯定。
他的父皇用一句话,就总结了这十年来的所有。
楚茫明白,这不过是皇帝想趁此激怒他的手段,所以他当然不会被影响,还能顺着皇帝的话回过去,“儿臣当年因冲动犯下过错,辜负了父皇的悉心教导,如今已然知错了。”
龙椅上的人笑出了声,刚才的懒散散去,现直起身来,面上看起来高兴精神了许多,“如此甚好,你且起罢。”
楚茫依言直起身,咬牙挺过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的身体,低着头极为乖顺。
“茫儿,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楚茫照做,抬头后两双凤眸就那么直勾勾的对上了。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就那么互视许久,直到皇帝又忍不住开心的笑了,楚茫这才把头又低了下去。
龙椅上的人喉间发出的声音略带着岁月的粗哑,他感叹着,“茫儿啊,十年过去了,如今你三皇兄在朝中任职、为朕分忧,你四皇兄几年前也被封了平王、去镇守封地。”
话到此,皇帝停顿一息,才问,“你可有何打算啊?”
楚茫没有犹豫的答,“儿臣自是听从父皇的安排。”
皇帝佯装郑重的点了点头,“那朕今日便封你为安王,等明日朕的寿宴一过,你便前往封地去?”
楚茫面上一僵,袖袍中的手紧成了拳,但随即又松开,就要抬手行礼拜谢。
“唉!朕是在问你。”
“这事还没定下,茫儿怎的就要如此心急接过?”
皇帝凤眸含笑,一把将手上的折子甩入奏折堆中。
楚茫自知被耍,面上却还是保持原样,直到皇帝笑够了,整个宫殿中静了下来,他的上方才再次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皇帝问,“楚茫,中州刺史一家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楚茫答,“不知。”
皇帝声音沉了下来,“不,你知道。”
虽是在意料之中,楚茫面上还是要装出一脸惊惧的看向上方,“陛下恕罪!”
皇帝倒并未有被欺瞒的恼怒,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身侧站着的高淳下去,对着楚茫放下最后一句话。
“去吧,查清楚,这浮玉京便有你的一席之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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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金陵阁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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