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喜爱什么绞缬织物,烂了舌根的混账东西!天杀的呀,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害得姀丫头为我老婆子涉险,真真是折杀我也!等姀丫头回来,看我饶得了哪一个!”
说罢,便气得浑身直抖,婆子和管事妈妈们齐齐围拢上来,左右一迭连声劝个不停。
卫家大娘子刘氏面露疑惑:“我进门也有几十年了,从未听闻婆母收藏过绞缬锦衣啊,姀姐儿是从何处打听来的,莫不是遭人诓骗,中了圈套?”
宋老夫人身后站着的大丫鬟遂心闻声猛然抬头,她脸上血色尽失,难以置信地朝二夫人李氏望去,却被李氏狠狠剜了一眼。
宋、沈两家皆子嗣单薄,宋家到了这一代,只有宋怀玉和宋含章这一双儿女,而沈家在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过世后,二房和三房的叔侄们就迅速分了家,大房只剩下沈鸿一人,于是沈鸿与宋怀玉成婚时,两家干脆合为了一家。
沈鸿不是入赘,也跟入赘差不多。
此人胸有城府,精明强干,肃咎之役后得了新帝的赏识,青云直上,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宋、沈两家的荣盛。如今府中的仆役小厮都称呼沈鸿为大老爷,宋含章为二老爷,二夫人李氏正是宋倾姀的亲舅母。
遂心和逸心打小就跟着伺候宋倾姀,两人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如今惊闻逸心被山匪杀害,遂心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面颊。
她根本顾不上畏惧李氏的怒容,泪眼朦胧地从宋老夫人身后斜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卫老爷,老夫人!是二夫人说卫老夫人极爱团花绞缬,还说姑娘为表孝心,理应亲手染制,是二夫人,把姑娘引去城西染坊的是二夫人!”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神色各异,卫家大娘子刘氏惊疑不定,她与卫钐迅速交换了眼神,两人的目光都有些意味深长。
“呸,你这小蹄子,空口白牙,满嘴胡吣!”
李氏哪里敢承认,她咬紧牙关,指着遂心疾声厉色大骂。
“狗胆包天的东西,一个贱婢也敢攀诬主人家!你说这话作甚?我好心好意提点你们姑娘,怎地到头来还落得个引鬼上门的恶名!”
说罢,她转向两位老夫人,脸埋在帕子里呜呜地哭。
“儿媳冤枉,我也是误信他人谗言,谁能想到那里竟然会有山贼啊!姀姐儿现在生死未卜,我恨不得遍求神佛,只盼她能平安归来,婆母,我可是姀姐儿的亲舅母啊,怎能蒙受这等不白之冤,还被一个贱婢指着鼻子污蔑,儿媳自是无颜见人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通抢白下来,宋老夫人彻底冷了脸,眼底愠色渐浓。
几年的婆媳关系让宋老夫人早就看透了李氏的秉性,她声音越高就越是心虚,更何况她嘴上叫冤,脸上却满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意,她在兴奋什么,害了姀儿还敢在这里洋洋得意,以为所有人都眼盲心瞎,看不穿她的鬼把戏!
又蠢又坏的阴毒东西,留不得了!
宋老夫人厉声喝道:“叫丹桂来!”
李氏躲在帕子后的脸陡然僵住了。
卫老夫人闻言也是一怔,赶忙催促门口的妈妈们:“都愣着作甚,还不快把丹桂叫进来!”
不多时,门外传来几声仓惶的惊叫,那声音又很快压了下去,丹桂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硬拖了进来,她浑身湿透,像块破抹布似的,趴在地上皱成一团,拖过的地方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痕,异常刺眼。
“怎么弄成这样?”卫老夫人看着被脏水濡湿的羊绒地衣,嫌弃地皱紧了眉头。
领头的婆子答道:“回老夫人的话,俺们去寻她的时候,这小蹄子正想逃呢,被俺们堵没了路,她一头就扎进池子里了。”
卫老夫人目光阴沉地盯着**的女人:“你想在这里寻死?”
丹桂声若蚊蚋:“不、不敢……”
与此同时,宋老夫人威严的声音响起:“丹桂,抬起头来。”
这一声吓得丹桂浑身战栗,身体如筛糠一般哆嗦起来,她就是想抬头也没了力气。
完了!
李氏的心不断往下沉,她没想到老太太的耳朵这么毒,居然一下子就从卫昭的话里揪出了这个丫头,她更没想到这丫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野心比天还大,胆子却比针鼻小!
丹桂这一逃,等于是不打自招了。
看到眼前这般情形,在场的人都明白过来,说白了,能坐在这屋里的又有哪个是傻的?
偏偏卫昭生得个书呆子脑袋,见众人都死盯着丹桂,他脸上有片刻的茫然,也转头望着她,从喉咙里挤出低哑的询问:“丹桂,你跑什么?”
“二少爷,我、我没有……”她脸上的神情十分痛苦,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惊惧。
“你来的正好,我有话要问你,是谁告诉你书房的纸笔不多了?我才想起来,府里月初就购置过纸笔,不可能这么快就用光了,倘若真是纸笔无多,自然有书房小厮前来禀明,怎会由你……”
卫昭没声儿了,他突然呼吸一滞,被一个可怕的念头惊得后背发麻。
“是你!”他终于反应过来,泛红的眼里写满了错愕,“你和翠竹从小就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从未苛待于你,丹桂,你究竟为什么要害表妹啊!”
丹桂自知是逃不过了。
她凄然一笑:“宋家来人,难道不是为了给您和表姑娘相看吗?二少爷,您待我好,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往后表姑娘进了门,她能容得下我吗?”
卫昭面容死寂:“表妹心地纯良,向来与人为善,她怎会容不下你?”
“不,她不会!”
丹桂歇斯底里地大叫,她努力仰起头来,嘴唇咬得发白,眼里却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二少爷问为什么,因为丹桂爱慕您啊!”
“院里人人都知道我对您的心意,可他们都不拿我当人看,只有宋二夫人,只有她肯帮我,她派丫鬟来说会安排好一切,只要我将您引开……啊!”
啪的一声脆响,丹桂被李氏一巴掌掀翻在地。
“一派胡言,小娼妇,贱皮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哪个叫你来多嘴多舌的!”
李氏骂不绝口,不依不饶地扑上去,左右开弓又甩了她四五个嘴巴才肯罢休,丹桂的两颊迅速肿胀起来,红的紫的狼狈万状,她捂着脸瘫在地上,肩膀抖动着大笑起来。
卫家大娘子面色铁青,卫老夫人也像被人用榔头击昏了似的,捂着心口瘫在榻上,一副马上就要蹶过去的模样,管事妈妈们连忙上前帮她顺气。
卫昭被这一幕钉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够了,”卫钐气得七窍生烟,他起身砸碎桌上的茶盏,暴喝道,“还不快把人弄下去!”
看完自家这一出好戏,他的老脸黑如锅底,强忍着怒气,俯身向宋老夫人行了一礼。
“都怪外甥治家无方,教子无能,才致使姀姐儿遭受无妄之灾,我已下令全城戒严,定会尽快将姀姐儿平安带回,到时候再来向姨母赔罪。”
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宋老夫人摆摆手,看向李氏的眼神冷冽如刀:“老身才真是教子无能,姀姐儿一事,万望卫大人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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