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男人显然没料到她竟有如此胆量,他脚步微顿,回身死盯着她的脸,将她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遍。
“宋姑娘是明白人,我呢,最愿意跟明白人打交道,可明白人有个通病,都爱揣着明白装糊涂,想听你们说一句实话,还要跑到专门的地方去,麻烦得很,我也没得办法,送佛送到西嘛。”
“专门的地方?”
“莫慌,到那儿就是随便问问,当然啰,要是说得清楚,自然是打哪来回哪去,要是说不清楚,就只能一道走到黑,一路上西天……”
男人说着,怪腔怪调地笑了笑。
“宋姑娘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宋清和也笑,不答反问:“炸营的事,梁虞侯能说得清楚吗?”
此话一出,士兵们顿时面面相觑,梁虞侯脸上也没了笑,阴恻恻地剜了她一眼,他身旁的心腹立马掏出黑布口袋兜头罩了过来:“姑娘莫怪,我们冯指挥已经恭候多时了!”
“怎么,他见不得人?”黑布下面,她的声音依旧冷冽。
“哼,牙尖嘴利,到了那边看你还有啥子本事!带走!”
宋清和的视线被黑暗剥夺,布袋下沿随着步伐来回晃动,偶尔能闪过丝丝缕缕的光亮,她垂眸盯着那处缝隙,仔细判断所处的方位,他们带她兜了几个圈子,但总体方向没变,一直在往北走。
她离中军大帐越来越远了。
这些人对营地布防了如指掌,一路上都没跟巡逻队打过照面,他们很快来到一处建筑前,迈过几道门坎,她狭长的视野里出现了台阶。
台阶很陡,一路向下延伸,底部空间很大,四面传来回声,数十个房间由一条深长的甬道串接而成,通风不畅,空气酸浊,霉烂味、腥臊味、腐臭味,泔水似的乱哄哄搅混成一团,味道直冲天灵盖。
到了这里,他们的动作也变得粗鲁起来,她开始被人推搡着往前走。
前面的人拽开一扇铁门,厚重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里面血腥气浓得刺鼻,一进门她就被按在一张四方木椅上,两侧扶手已经染黑了,表面一层滑腻的陈血。
“老实交代,哪个派你来的?”
烛光穿透黑布,她隐约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影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是那个梁虞侯。
宋清和长腿交叠,散漫地往椅背上一靠,说实话,她倒希望是有人派她来的,总比她自己孤军奋战两眼一抹黑好得多。
见她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梁虞侯拍着桌子厉喝:“进了地牢还敢不老实,我看你是茅厕头打灯笼,找死!”
“你们冯指挥呢?”
“莫跟我两个扯把子,再说一句废话,看老子咋个收拾你!”梁虞侯面露狰狞,一圈一圈往拳上缠着铁链,“我问你,是哪个指使你来的?”
“说了怕你不信。”
“说!”
宋清和挑眉一笑:“老天爷。”
她漫不经心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对面的男人,只听哗啦一声,梁虞侯身后的长椅轰然倒地,他勒紧铁链伸出铁钳般的大手就要去掐她的脖颈,门外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
“您怎么来了……陆世子,陆世子,您不能进去!”
纪峥一掌拍开挡路的士兵:“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高大的男人自两人身侧疾步而来,他下颌紧绷,走得很急,肩头的大氅无风自扬,几乎占据了大半个通道,他浑身迸发出磅礴的杀意,犹如收束多年的利刃突然亮出了刀锋,戾气逼人,势不可挡,再无半点温润之态!
还有几个年轻士兵试图上前阻拦,男人仅一个扫视,森寒的目光就逼得他们连连后退,一时间竟无人敢与之对视,偌大的地牢缩成方寸之地,凌厉的气势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酒囊饭袋!一群人还拦不住他一个,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冯仝骂骂咧咧地从隔壁牢房出来,见手下节节败退,又惊又怒,快步堵住了陆淮岳。
“姓陆的,你搞什么名堂!”
他不耐烦地抬起眼,不料正对上一双布满血色的眸子,只见陆淮岳向来沉静的眉宇间腾涌着怒火,眼神阴鸷而疯狂,话还没说完,冯仝就愣住了。
“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哐当一声巨响,刑讯室的铁门生生嵌进墙体,门外尘土飞扬。
梁虞侯咽了口唾沫:“陆世子,您这是……”
陆淮岳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朝那把四方木椅走去。
宋清和听得正起劲,头上的黑布却被人小心摘下,她眼前豁然大亮,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随即就跌进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有没有受伤?”
男人清冽的气息冲淡了屋内的浊气,看着他因焦躁而泛红的眼底,宋清和摇了摇头。
陆淮岳高悬着的心这才算彻底放下,他一手将她快要脱落的面纱挽回耳后,一手解下大氅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动作果断又极有分寸,全程没有触碰到她分毫。
别人离得远尚不知情,梁虞侯在一旁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两人虽没有逾越之举,但无形中流露出的亲近与默契是作不得假的,陆淮岳跟这女人指定有猫腻!
他还想再开口,余光瞄见了站在门外的冯仝,冯仝眉头一皱,梁虞侯便像被鹌鹑附体似的缩着脖子一声不吭了。
陆淮岳护着宋清和从牢房里出来,错身之间,他深深地看了冯仝一眼,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凛冽。
“你好自为之。”
冯仝目光沉沉盯着陆淮岳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台阶尽头,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哼,还算有点骨头!”冯仝心情大好,“走啊,洪山,上我那儿喝一杯!”
“啊,现在?”梁虞侯一溜小跑地跟上冯仝,“指挥,咱们就这样放她走了?要不要派几个人跟着她?”
冯仝无语:“你不知道她是谁?”
梁虞侯一头雾水:“谁啊?”
“没谁,这事你不用管了。”
冯仝拍拍他的肩膀,哼着小曲走远了,只留梁虞侯一人在原地疯狂挠头。
他是不是得罪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受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