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沈怀薇恢复意识时,窗棂外透进的天光灰蒙蒙的,似一幅褪色的水墨画,浸着冬日独有的萧瑟。
甫一睁眼,便见青萝跪在榻前,双目肿若杏桃,正执着湿帕子小心擦拭她的额角。
“娘娘……您总算醒了……”
青萝的声音带着哭腔,话音未落便哽住了,“奴婢还以为……”
余下的话语,尽数碎在压抑的抽泣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惶。
沈怀薇欲要开口,喉间干涩得发不出声。
她勉力动了动指尖,青萝立时会意,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将一盏温水递到唇边。
温水润喉,总算寻回些许气力。
浑身筋骨似散了架,无处不酸,无处不痛。
尤其手腕处,还留着昨夜被他紧握的淤痕。
她垂眸,望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只觉这具身子不再属于自己。
“什么时辰了?”嗓音沙哑涩滞,吐字艰难。
“已是酉时了。”
青萝低声应着,悄悄抹去眼角泪痕,“娘娘从昨夜一直睡到现在……”
沈怀薇怔怔望着帐顶繁复的绣样,目光茫茫。
心口空落落的,独剩一具疲惫的躯壳。
那金线绣成的龙凤呈祥,此刻看来分外刺眼。
青萝将汤婆子塞进她手中,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奴婢熬了燕窝粥,这就去取来。”
沈怀薇轻轻摇头,眸光转向窗外。
庭院中的枯枝在寒风里摇曳,簌簌作响。
曾经姹紫嫣红开遍,繁花似锦,如今也不过是残枝败叶,断梗飘蓬,在这数九寒天苦苦挣扎。
昭阳殿这座金堆玉砌的牢笼,在日渐凛冽的朔风中,终究成了无人问津的冷宫。
炭火时断时续,膳食粗糙冰凉,宫人日渐稀少,个个屏息凝神,生怕惹祸上身。
除了青萝与几个不得已被遣来的粗使宫女,再无人踏足。
内务府送来的份例一日不如一日,那些趋炎附势的奴才,早将这位失势的皇后抛在脑后。
她便如院中草木,在这日渐深重的寒气里,悄无声息地凋零。
外头为宸贵妃册封大典的筹备,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些时日,宫中渐渐喧腾起来。
隔着重重宫墙,隐约能听见远处飘来的丝竹管弦之声,那是为锦妃册封准备的礼乐。
宫人们私下议论,说是陛下特命内务府赶制了百套新衣,又从江南运来数十箱锦缎。
这些消息零零碎碎传到昭阳殿,倒像是话本里才有的传奇故事。
青萝说,锦妃册封那日要普天同庆,连民间都要张灯结彩。
沈怀薇只是静静听着,眸光似一潭深水,不起微澜。
她每日除却必要的起居,多半时候只是倚在窗边,望着宫墙一角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有时青萝与她说话,要唤上好几声,她才恍惚回神。
又过了几日,阴云四合,天色晦暗如墨。
黄昏时分,青萝急匆匆从外头回来,面如土色。
她挥退其他宫人,连规矩都顾不得,直挺挺跪在沈怀薇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娘……外头都在传……薛太医他、他在狱中自尽了……”
沈怀薇正在绣帕的手一顿,针尖刺入指腹,洇开一点殷红。
“听说……薛太医留了血书,以死明志……证明他与娘娘是清白的……”
青萝泣不成声,“如今宫里都传遍了……”
绣绷从膝间滑落,丝线散了一地。
沈怀薇怔怔望着指尖那抹红,心口一阵锐痛。
想起小时候,表哥总爱从府外给她带糖人。
有一回她不小心摔碎了糖人,哭得厉害,表哥便连夜又去买了一个……
想起他温和的笑容,想起他专注诊脉时的侧脸,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忧心忡忡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过是想护住腹中骨肉,怎会连累表哥赔上性命?
那个自幼相伴的表兄,那个风光霁月的君子,竟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明白,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明明当初,她与裴煊也曾有过举案齐眉的时光。
究竟从何时起,一切都变了模样?
裴煊踏夜而来,依旧毫无征兆。
殿门吱呀开启,裹挟着凛冽寒气,他身着玄色常服,襟袖间似还沾着未散的夜露,步履沉稳,径自走到她跟前。
阴影笼罩下来,将她全然覆住。
沈怀薇犹自沉浸于哀恸之中,竟未察觉他的靠近。
直至那寒浸浸的语声响在头顶:
“看来,皇后已得知消息了。”
她仍维持着先前的姿态,既未起身行礼,亦未转头相看,只怔怔望着窗外,目光空茫。
“薛太医对皇后,倒真是情深义重,竟不惜以死明志。”
裴煊伸手抬起她的下颌,迫得她与他对视。
“他为你连性命都不要了,皇后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些时日,她早已习惯了他的不期而至。
此刻望着这个执掌生死的帝王,这个将她推入绝境的夫君,只觉倦意丛生。
心底最后一丝对往昔的眷恋,终是随着表哥的死讯,彻底湮灭。
“请陛下降旨,”
她气若游丝,“废去臣妾后位。臣妾愿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或贬为庶民,永世……不再踏入宫门半步。”
裴煊眸色一沉,指尖微微收紧:“怎么?因着薛济安死了,你便不愿留在宫中?”
“陛下既已圣心独断,又何须多问。”
她偏过头去,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他垂眸审视着她苍白的侧脸,语气辨不出喜怒,唯余深潭似的冷寂,“贵妃册封大典,还需你这个皇后亲自主持。只要朕一日不废后,你便一日要尽皇后的本分。”
沈怀薇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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