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我们一路走来,付出所有,所要换取的——功泽千秋!”
“活着的人,当背负着逝者的遗志,更好地活下去,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羲青听着禹的话,泪水无声滑落,但她紧紧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辛夷也擦去了眼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皋陶、弃、伯益等人,皆肃然动容。
阿牛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道:“司空……俺……俺明白了!俺和阿花,以后就守着这太平日子,谁要是敢破坏,俺第一个不答应!”
芦花也重重点头。
羲青正独自坐于屋内,凝视着面前的石桌上的一只敞口陶瓮。在这只陶瓮里,装着一部《禹贡:苍生鉴》——上万片经烈火灼烤的牛肩胛骨被麻绳编联成六卷,此刻正严整地收在陶瓮中。不周山之战后,羲青也寄住禹的住所养伤,同时修订此书。此书不仅尽载九州山川地理、水系脉络、物产风俗,更详录治水方略、工程纪要,乃至一路民生百态、神话传说、部族变迁,堪称包罗万象。她参与治水,既为完成父亲羲仲勘破天河水厄的未竟之志,亦为践行自身安定洪水、为苍生立言的本心。砺的离去,是她心中永难愈合的创口。他们虽无世俗婚约之名,却早已生死相许,心意相通。这份刻骨之情,随砺之牺牲,化作了永恒的沉痛与追忆。她缓缓放下刻笔,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支骨笛。笛身那两个紧紧相系的绳结,仿佛将他们未及言尽的情愫与诺言,永恒封存。
羲青抬手从床榻边取过早已收拾妥当的行囊,顺势往肩上一挎。她在门前驻足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虚掩的房门。
院中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看着她肩上的行囊,看着她怀中的兽骨,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走到禹面前,郑重地说:“司空,《禹贡·苍生鉴》已成,我已将其收纳于房间的石桌上的陶瓮中。先父遗志,青之夙愿,尽汇于此。”
禹深知其中凝聚了多少心血与跋涉:“青儿,此乃千秋之功。”
暮色不知何时已笼罩庭院,最后的金光为院落镀上庄严的色泽。
暮色渐沉,为院落镀上一层庄严的金色。羲青转向众人,目光一一掠过这些并肩十三载的故人。
她先走到伯益面前,向他祝福道:“伯益,愿你与姚氏琴瑟和鸣,子孙绵延。"
伯益最终只深深一揖。
她又转向阿牛和芦花:“你们也不小啦,洪水已平,是时候成家了。”
阿牛眼圈一红,猛地别过脸去。芦花笑中带泪:“青姑娘,以后……以后要是路过咱们那儿,记得来家里坐坐。”
走到皋陶面前,羲青微微欠身:“士师,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皋陶还礼道。
经过弃身边时,她轻声道:“农正,百草的婚事,我很欢喜。”
弃温和一笑:“那孩子一直把你当亲姐姐。”
在辛夷面前,羲青停顿得最久。两个同样失去挚爱的女子相视无言,最终只是轻轻握住彼此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最后,她看向鸣镝和飞猿:“保重。”
鸣镝重重点头,飞猿则默默递上一个皮水囊:“路上用。”
羲青环视众人,声音颤抖:“青欲再行治水路,亲睹劫后山海新颜。”
禹凝视她清癯而坚毅的面容,知她去意已决,唯有点头:“天地广阔,自有心安之处。务必……珍重。”
“诸位珍重。”羲青深深望了众人一眼,目光中有不舍,更有决然。她背起行囊,转身离去。
院中一片寂静,唯有晚风拂过新泥的气息,见证着这场没有道别的告别。
禹目送着羲青的身影消失,那渐远的背影仿佛带走了整整一个时代。他默然良久,直到启轻轻拉住他的衣角。
“父亲,”少年仰头问道,“青姨要去哪里?”
这一声询问,让禹的目光重新落回满院故人身上。伯益、皋陶、阿牛、芦花......每一张脸上都刻着十三年的风霜。他轻抚启的头顶,声音低沉却清晰:“她去走我们曾经走过的路,去看我们守护下来的山河。”
晚风拂过庭院,带着泥土与新生的气息。阿牛忍不住开口:“司空,这些年……咱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阿牛身上:“你可还记得第一次扛起石耜时的念头?不是为了征服洪水,而是想让田地不再被淹没。”
皋陶微微颔首:“确是如此。治水之道,在于疏导,而非对抗。”
“正是。”禹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静,“这滔滔洪水教会我们的,从来不是如何战胜自然,而是如何与这片天地共生。”
辛夷轻抚着怀中巫盼留下的玉璧碎片,低声道:“可我们付出的代价……”
“我们失去的,都已化作九州的脊梁。”禹的目光掠过每一张面孔,“砺、岳盾、巫盼……他们守护的,将成为千秋的血脉。”
伯益若有所思:“所以,治水之功……”
“不在我禹,"禹的声音忽然提高,“而在每一个不屈的魂灵!在每一个扛起石耜的农人,每一个疏通沟渠的工匠,每一个在洪水中不曾放弃希望的百姓!”
暮色渐浓,天边现出第一颗星。启仰望着星空,忽然问道:“父亲,以后还会有洪水吗?”
禹将手按在儿子肩上:“洪水或许还会来,但我们已经不同了。”他的声音与晚风融为一体,“十三载跋涉,我们劈开的不只是河道,更是蒙昧与文明的分界;我们疏导的不止是洪水,更是人心中的藩篱。”
鸣镝握紧了手中的弓:“司空是说……”
“从今往后,”禹环视众人,目光如星,“人族当知——命运不在天,不在神,而在这双手,这颗心。”
田野间飘来炊烟的气息,远处隐约传来归家的笑语。这平凡的景象,此刻却仿佛在诉说着最深刻的真理。
阿牛忽然挺直了腰板:“俺明白了!太平日子不是等来的,是咱们一手一手挣来的!”
满院寂然,唯有星河在天际流转。禹望着羲青离去的方向,望着这片他们用血汗守护的土地,轻声道:“你们看——田野间的炊烟,道路上的行旅,孩童的笑语……这些,才是治水的意义。”
夜色中,不知谁家庭院里传来埙声,悠远而安宁。那曲调仿佛在诉说:文明的薪火不熄,守护的征途永续。功泽千秋,不在碑铭,而在每一个沐浴太平的黎明,在生生不息的传承中,成就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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