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毒蛇

最近夜里总下雨,但这会儿露台上的水渍几近大干,夏天越来越近,天越来越长,此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露台上没有遮挡,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很晒。

江为拿了一个轮胎座垫到露台上坐下。他没有顺着露台的方向坐,而是侧着身子,拧着屁股,以一种很别扭、很不舒服的姿态在坐垫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扇窗户。

窗内清丽身影正坐在桌子前摆弄电脑,再多破事,工作还是要做,她是一个专业博主,未来几天可预见地要跟某人斗智斗勇,趁着这段空闲,她抓紧把视频剪出来,尽量两边都不耽误。

一会儿还要去买手机,办电话卡,还得防着江为把她送去车站,事情一件追着一件跑,何芊也有股紧迫感,视频剪得很快。

过了一个多小时,还剩一点收尾,何芊活动了一下颈椎,看见桌上的芦荟胶,心里越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愤怒还是埋怨,恐惧还是担心,担心自己还是也担心他?

何芊把绿色小管拿起来拧开,拇指食指捏着,掀掉锡纸膜,在手腕上挤了一小坨,两个手腕交错着涂开,透明膏体清凉舒爽,她突然想起江为说的冰袋,准备下楼去找冰袋。

刚一起身,艳阳天下,窗外的怪人异常显眼,直往她眼里钻。

他蜷着身子坐着,手臂随意搭在腿上,一高一低的肩膀看起来很不舒服,往上看,他眯着眼,眉心微皱,面无表情。

晒死活该。

被她发现后,这偷窥狂只是眨了眨眼。

恬不知耻。

何芊嗔怒,朝他竖起中指,一把拉上窗帘,决绝地出了门。

她没看见,偷窥狂终于有了表情,嘴角微扬。

一个小时后,冰袋凉度大减,两人到了县里最繁华的街区,说是繁华,也不过是有两个商场和几条商业街。停好车后二人往商场走,路过了一家酒酿店,何芊停下了脚步,驻足片刻,迈了进去。江为跟着她进去。

三年前,两个人只要来县城,就会来这家吃一碗酒酿,虽然只来过两次,但江为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是她刷到一篇帖子说县城有家酒酿店很好吃,所以两个人就在休息日过来吃。第二次是他带她看完日出,俩人在去市区前先来县城吃了酒酿,那天他租了小卖部老板的车来开,怕酒驾,所以只蹭了几口何芊碗里的红豆,那天两人还在小店的留言板上留下一张便利贴。

店里的布局没有变,四张桌子,前台后面就是操作台,边上是一个冷藏柜,里面摆放着酒酿和米酒。何芊在留言板正下方的桌边坐下——三年前也是这个位置,她点了本店的招牌,桂花红豆酒酿,江为什么也没点。

碗里放着两个勺子,老板把碗放到两人中间。江为伸手往何芊面前推,说:“我还要开车。”

何芊不管他,本来也没打算和他吃一碗,便自顾自拿起勺子。

低眉敛目,神情专注,先撇一口汤,几粒晒干的桂花香气四溢,随后红豆掺着酒酿一块滑进嘴里,极致的红,极致的白,唇也变得潋滟多汁,这会儿,江为突然很想尝尝她碗里的红豆。

江为盯得出神,何芊无意中抬头,他心中一紧,连忙移开眼,不自觉往上瞟,视线落在墙上的留言板。

厚厚的便利贴不知贴了多少层,最新一层的落款时间在一个月前,这时何芊问:“还找得到吗?”

江为:“找不到了,被压在下面了。”

“那再写个新的。”说着何芊放下勺子,从桌边拿起纸笔,低头就写了起来。没两分钟,她伸手一糊,干净的粉色贴纸被粘在留言板正中间。

江为看过去,熠亮眼眸跳出火光,怔在原地。

洋洋洒洒几个字:味道变了。

随后何芊又吃了大半碗,擦擦嘴补口红,面色清冷,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开口:“走吧。”

从酒酿店离开,二人就去买手机,还是之前那款型号,江为付钱,何芊也没拒绝,她知道拒绝也没用,江为不会让她花钱的。

买完手机,又去补办了电话卡,何芊问他寰州的手机号。江为拿过手机捣鼓一通,最后他的手机响了,他的微信也收到了好友申请。

何芊看他做完这些,问:“我们还不报警吗?”

江为突然没由头地来了一句:“你想不想去看油菜花?”

何芊:“再不报警就晚了!”

江为:“山上的梯田地势高,花还没败。想看吗?”

何芊:“......好。”

何芊钻进副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靠在椅背,歪着头看他,如同多年前在公交站偶遇的那个下午,这些年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头发将将盖住眉毛,松松散散搭在额头上,薄薄眼皮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跟着扇动,下颌角的三颗痣不在这边,何芊看不见,但可以注意到他喉结滑动几下,脖子上几条青筋若隐若现。何芊冷不丁说:“酒酿没以前好吃了,红豆也是。”

江为眼睛闪了又闪,随后他腾出一只手,把干净简单的白T恤撸到胳膊肘,双手又搭在方向盘上,随后轻咳两声说:“嗯。”

何芊问:“你来吃过?”

江为:“没有。”

何芊扭回头来,目视前方,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路边的山和树快速向后移动,车子转了一个又一个弯,她放下一小截车窗,外面的风吹进来,吹得她头发四散,她又把车窗提上去,最后只留一条细缝,吹得眼睛迷离,她阖上眼,听见江为沉静的声线:“他对你好吗?”

“你这么关心他么?”何芊依旧闭着眼,慢悠悠说,“对我好怎么样,对我不好又怎么样?”

何芊仍躺在椅背上,只把头扭过来,睁眼死死盯着江为,笑着说:“我以为你之前是开玩笑,没想到你来真的。”

以前江为说自己当小三也不是不行。

“你值得最好的。”江为软软说这么一句,没人摸得到他的头绪。

何芊果断回应:“当然。”

空气再次陷入诡异的宁静,不知过了多久,车随着他的声音停下,“到了”。

何芊抬眼,山上葱葱,漫山遍野的黄色随风摇曳,四下除了这辆车,杳无人烟。这片艳黄让她想起檀城的秋,熟透的银杏叶也是这种颜色。下意识的雀跃骗不了人,何芊身体自觉前倾,这种感觉,大概像内陆居民第一次看见海浪时的心情,大自然带来的东西,轻易让人动容。

她扭头看一眼江为,又回正脑袋,嘴上喃喃:“好漂亮......”

身边人的心情随着她的心情浮动,此刻得以获取短暂安宁,江为眉头舒展开来,整个人松散靠在座椅,嘴角在今天扬起第二次。

何芊解开安全带下车,往前小跑几步,举起新买的手机拍照。白色裙摆和头发一齐倾倒进风里,外套早就被它脱下扔到后座,这会儿她胳膊裸着,在阳光下白得耀眼。隔着前挡风玻璃,江为悄悄举起手机。

何芊拍得入神,拍完几张回头看,车里空荡荡。她朝车走去,抬高音量喊:“江为!”

没人应,她又喊,语气急促起来:“江为,你去哪了?”

话音刚落,车屁股探出一张俊脸,随后一声响,后备箱车门关闭,他直起身,拎着两个折叠马扎朝她走来,走到跟前递过去一只马扎,问:“害怕了?”

一句话说得飘逸,尾音带着一点儿稀罕的打趣。

何芊不声不响,走得离他八丈远才坐下。

狗皮膏药使用小磨香油熬制,加入铅丹,二者反应,生成铅皂化合物,粘性高,易牢固附着。

俩人面朝油菜花田,在路边紧挨着坐,如果有不知情的人看过去,就能看见这幅优美惬意的画面。

何芊:“江为。”

江为:“嗯?”

何芊:“这些年,你想过我吗?”

江为:“......”

何芊:“我很想你。”

她声音淡淡的,好似被风吹走一部分,江为读不懂她这话里的情绪。他闻声转过头来,何芊跟着扭头,这次终于看见他的左脸,下颌线上的那三颗痣安稳得像是三个锚点,注视良久,她俯过身,吻了上去。

蜻蜓点水,转瞬即逝,江为没来得及反应,柔软触感已经淡去,只留下颌一丁点滚烫,快把他烫坏。他看过去,何芊已经起身收起马扎,嘟囔着说:“我饿了,咱们回去吧。”

未等完全转身,何芊被他一把拉住,他的声音清冷忧郁:“你不能这样。”

何芊从他手里抽出手臂,闻声回头,问:“哪样?”

江为目光似箭,声音变得很急,鼓了半天气,可是难听的话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像在强忍什么,再气再怨,也不过是说一句:“你已经结婚了!”

何芊语意轻佻浪荡,有意挑衅:“他又不知道,这不是更刺激?还是说,你不喜欢?”

身侧有人施力将她往后拽,何芊一个趔趄,手里的马扎跌在脚上,来不及惊呼,人已经跌进热腾腾的怀里。

何芊倒吸一口气,小臂上的蛮力松懈下来,她趁机站直身子,费劲抽着手臂,又被他牢牢攥住,手腕上的红痕触目惊心,小臂上又添新色,何芊挣不开,看他一脚踢开落地的马扎,几根金属七歪八扭,滚到路的另一边。

何芊:“松开!你干嘛?!”

经年的自持轻如鸿毛,顷刻的崩塌重于泰山。

江为沉着一张臭脸,眼神疲惫冰凉,手上稍微一用力,眼下的女人又贴近几分,他肆无忌惮地盯着,炽热的目光在嗔怒美面上一一扫过——从她眼底里的盈盈秋水到那张杀人不见血的嘴,最后他猛然俯下,狠狠亲上去。

他喜欢得要命。

何芊滞住,忘记挣脱,任由他碾过脸颊嘴角,神不守舍。毒蛇入口,迫不及待钻过每一寸芬芳,百样玲珑,它在领土宣示主权。兵戈相见,战火纷飞,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毒蛇见血,绝不轻易言弃。

周遭一切完全凝固,臂弯里的狭小空间与世隔绝,很安全,很不安。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一刹那,柔软骨白的手抵上了他的锁骨,然后,推了推。

须臾之间,鸣金收兵,封刀挂剑,毒蛇回笼,心神巨颤。

江为嘴角猩红,但这并不是胜利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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