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复说着早日出发,还是等大哥的病情稳定了才走。他依次与父母辞别,又同哥嫂吃了顿饭,才把袁平裕扶上马,牵着马慢慢走出宫门。
袁成林不顾病后初愈,坚持跟到了宫门口。袁平裕此时才生出点依依不舍来,下了马扑在父亲怀里,眼睛红红的。袁成林怜爱地看着儿子和同父异母的幺弟,再做嘱咐。待宫门打开,相互挥手告别。
出了宫,袁成复直奔洛阳老君山。
爬山之时,袁平裕兴奋劲儿方显。前半程路还算平缓,蹦蹦跳跳,跟着也就上去了。到了下午天气变热,小孩儿体力渐渐不支,走两步停一步,磨磨蹭蹭,最后坐着不愿走了。
袁成复跟他嘴皮子拉锯数个回合,懒得再说,背着人他反而能施展轻功上得更快些。
“哇,小叔你会飞哎!我以前问你还骗我说不会!”眼前景色迅速变换,偶有路人都被他们撇在了身后,袁平裕趴在袁成复背上,额头的汗被凉风吹了干净。山路逐渐陡峭,他也不畏高,勾了头看山下的风景,一时激动撒开了双臂,仿佛自己是翱翔在丛林山谷的苍鹰,“小叔你看下面,太美啦!”
“嗯嗯嗯。”吓得袁成复赶紧把他抓得又紧了些,“你抓好我,掉下去看你还美不美了!”
“知道了!”
袁平裕哈哈笑着,带的袁成复也笑了,他停了一时,把小孩儿往上颠了颠,顺了气,就又撒开了腿,“那我们一鼓作气到顶喽!”
天气晴好,金顶不被白云遮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栏杆铁索所系红绳一缕一团更是醒目。袁平裕眼瞧着一步一步更近了,一上平地,他就从袁成复身上跳了下来,左顾右盼。香客见了锦衣绣帽的小孩子,逗弄说这小公子恁有本事,自己爬了老高。他红了脸,说自己是大人背上来的。他小叔平了气,笑着过来拱拱手,牵了人往观里走。香客后面就猜,这是爷俩,还是叔侄。
出来迎接的是丁瑛,前门传消息说成复师兄回来了,他抹布一放便蹿了出去,直教拿了茶盏冲茶的玄清道长摇头。
丁瑛本来还跟以前一样,往人身上扑,跨出门瞧师兄手里还牵了个小客人,便改了冲势,变成打了个空翻,轻盈地落在袁成复一旁的石阶上。
“师兄!师父泡了你最不喜欢喝的黄花苗,还没加陈皮。”
“听着我嘴里都开始发苦了。平裕,来来,这也是你小叔叔,成瑛。”
丁瑛把袁平裕上下一看,高兴地往他面前一跳,“你就是师兄的侄子!我之前听说过,咱俩还一个年纪呢!”
“咱俩既然同岁,我才不喊你叔叔。”
“那你喊我什么,总不能喊我道长吧,师父师伯听了又要罚我默书了。”
袁平裕也乐了,“那我就喊你成瑛道长!”
“不许喊!”“我就喊!”“唉唉,算了。”“你这就同意了?”“师父说了,不跟‘小’人计较。”“哼,你也比我大不到哪儿去!”
“哎,你自己爬上来的吗?看你一点儿都不累呀。”“你就别笑话我啦。刚才你怎么翻的,我只会侧着翻。”“小意思,天天练就会了。”
“那你也会像师兄那样飞吗?”
“轻功啊,那我还不太会,我顶多……顶多……”丁瑛摸了摸脑袋,转到袁成复身边,拿手比比,“跳得有师兄这么高。”他袖子一甩,颇有姿态地借了台阶的力,踩在檐柱半腰,刚好跟袁成复一般的高度,又顾得上朝袁平裕嘻嘻笑上一笑,然后双臂微张,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给袁平裕看得眼瞪老大,扯着袁成复的袖子说自己也想学。“晚啦。平日骑射还想偷懒呢你,跟我出来跑这一趟,多少课都落下了。”袁成复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进屋玩儿吧,你不早说渴了。”
见袁平裕有些失落,丁瑛问他喝过黄花苗没,袁平裕只在花园里见过,白色的小团一吹就飘了满地,怪好玩。“师兄可怕苦啦,你喝了就比他厉害了。”于是袁平裕就又高兴了。
留着俩小孩儿在房外,袁成复喝了师父准备的降火茶,简单说了会儿,便听陈仪的话去小南沟看望黄二姐。
从大娘家捎带了点鸡蛋和芝麻,到时已近傍晚,二姐正生火准备烧饭,睡在摇篮里的小婴儿醒了,哭着找食。二姐一边哄着小儿,一边跟袁成复说烧饭的步骤,瞧他忘东忘西的样子,笑他可不如小时候伶俐勤快了。袁成复本来就在火边站着,也辨不出这会儿脸热是什么原因,背上出不少汗,好歹把俩大人吃的饭做成了,没糊没焦,不咸不淡。
大人趁着院子里的光亮坐着吃饭,婴儿在娘亲怀里由个布兜着,眼睛睁得滴溜圆,随着陌生人看来看去。袁成复伸了手指头在他眼前晃,婴儿也伸手,碰到了,就开心地咯咯笑。
“幸而小儿乖巧,又有无名侠士解下银两帮衬。要不我一个人,还有地里的活儿,哪顾得过来。唉,我们平日安分守己,哪儿想遭这种事。敬宣这一去也不知多久,现下虽然保了命,他一介书生,咋能在牢里待一辈子?这好好一个家,叫人怎么办!”二姐说着说着眼就含了满汪泪。
“二姐莫哭,莫难过。”袁成复忙作安慰,“你就当此事是他求仕路上的一个坎儿。被人一再欺侮,谩骂祖宗先人,甚至是骂你,若按旁人所想,忍气吞声过了,兄长恐也就止步于此。要我说,兄长能有此举,颇有性情胆量。”
稍作停留,等二姐收拾好要他捎带的一包衣物书籍,袁成复又上马赶去栾川县城。
给牢房看守百枚铜钱,袁成复把看守和犯人一块儿请到了客栈,让刘敬宣洗洗澡,换身干净衣裳,坐下一起吃顿酒肉。
看守也不是不明事理的,本就是受人欺侮、血气上头的事,又有老君山的人下来调解,平日对犯人都多少照顾。只是这死罪虽免,关押到何时还得看县老爷的意思,若是那边说不通,恐怕就得一直等到下次大赦。
“我听说县令好个遛鸟儿?”
“兄弟消息灵通啊,县老爷的宝贝鹦鹉本是一对儿,前些日子却接连死了,现下鸟笼还是空的。”
任谁在阴暗脏乱的牢里待一个月,都会格外珍惜在外面正常环境的一点儿时光,刘敬宣本顾不上斯文,慌着嘴里塞肉,但他却擦了手,站起身朝袁成复作了一揖,谢绝了好意。
“已是借了金顶道观的势,刘某不敢再耗情分,我可以等,袁兄若能接济一番妻儿,便是大恩大德。”
袁成复手里还拈着酒杯,坐着,“刘兄不怕错了秋试的机会?”
“一个月,足够想很多。从前我总想着凭自己的才华便能衣锦还乡,现在倒觉得所谓功名,天时地利也是要沾的。既然老天还没有绝我的路,那再等一等,又何妨?”
“不后悔?”
刘敬宣笑笑,“不后悔。”
酒足饭饱,看守带着人回了。袁成复偷偷爬上了县衙后院的屋顶,寻见树枝上没取下来的精巧鸟笼,心里直笑自己这兄弟肚里没一点儿好水。
等他满头汗赶着山上晚饭,又还得先给俩干了一架的小子评评理。
本以为有丁瑛这个同岁的男孩儿一起,兴许袁平裕就愿意待在山上。自己这才没在跟前儿几天,走时候交代的听话守规矩都成了耳旁风。也是他疏忽,忘了袁平裕颇有点自尊,而丁瑛小小年纪就看啥跟明镜一样。这俩人放一块儿,刚开始是高兴,话一说多,丁瑛心直口快说不定哪句就戳着人了。
袁成复把俩罚站还没够时辰的小子叫到跟前,一边看自己吃饭,一边接着站。
丁瑛自然是不怕站的,所以头上多顶了个装水的砚台。袁平裕早就站不住了,眼里馋饭,身子扭来扭去,小动作不断。让讲事情缘由,袁平裕不肯说,丁瑛刚说了两句,他又嘟囔着要吵起来。
原是因午休吵起来的。天热,袁平裕睡不着,说在家都有侍女给他扇着风睡。丁瑛说他这样享着别人便利,不适合从家出来,容易遭人坑害。袁平裕说有小叔在,他才不怕。
“是呀,你总有人依靠,看起来是不受伤害,都是旁人替你接了。”“我才不会给小叔添麻烦。”“你这就是傻话了。你明明心里都知道,还是要逞这能。”“你说得好听!你日日在山上,不是练剑就是写字,就不想下山看看?小叔上山一次,我看你也高兴得很。”“该下山的时候我自然就去了,师父也不会拦我。本领修不够,何必自找麻烦。”
袁平裕说不过人,又不愿服输,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性,一巴掌扇过去,丁瑛猝不及防,脸上就挨了一下。
丁瑛也生了气,倒不是气袁平裕打他,而是生气这人非要跟自己别扭。他也不还手,会那两步身法足够躲了。最后把撒不了气的袁平裕气得直哭,说所有人都小看他。
袁成复劝着:“平裕,成瑛说得其实也没错,他只是想让你承认自己的不足,你们还是得靠着我们这些大人们不是吗?”
袁平裕还是不忿:“可我想快点儿长大,别人说起我来,总是说爹爹如何如何……”
袁成复本来笑着,听了这话也不知该如何接,便去拿碗盛饭,放他们在自己身边坐。丁瑛搁下砚台,找了布擦汗,还记得拿一条递给袁平裕,叫人挺不好意思。
“小叔,你不会把我抛下吧。”袁平裕接了筷勺,看看丁瑛,又紧张地瞧瞧袁成复,不敢动筷。
“师兄才不是那种人,他答应带你出去看了,就肯定带你玩儿得痛快。就是你得听话。”
“我保证听!”
丁瑛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你得记着这话啊。”
袁平裕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小叔凡是对的,我以后都好好听着,嗯……为了让小叔当一个潇洒的大侠!”
俩人这就又握手言和了,愣没给袁成复说话的机会,还把他想劝小孩儿留下的话给堵没了。
得,安稳睡一觉,高高兴兴上路吧。换成平常人家的粗布衣裳,袁成复背着师父传给自己的好剑,挎着行李,拉着袁平裕的手,跟来送的陈仪和丁瑛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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