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送走帝女,迎来异域的嫔妃。因貌美明丽,帝赐之“修容”称号。
紫色轻纱挽在臂间,明艳的黄色流苏从腰间坠下,红墙间清雅淡彩的花朵失了颜色,清脆的铃声随女子轻快的步伐响动,树梢鹂鸟也不由驻足暂停歌唱。
宫里宫外,亲眼见过金国公主样貌的,几乎无人再论皇帝将异族之女纳入后宫是否合乎中原礼仪,反而说起高祖时期送去的和亲公主甫一露面,高祖就后悔未早些发现如此人才而将其许配给皇子。如今不仅这金国国主生得仪表堂堂,颇有威仪,女子也是兼具两地优势,身材高挑匀称,明眸善睐。
修容入宫先习礼法,帝王国事繁忙,未曾来看望。趁宫人不备,修容自行离宫寻人却迷了路。
韩梅来报的时候人已找到,袁成复正在练剑,红缨一甩,剑背在身后,笑了。“把人带来吧。”韩梅低头称是,转身要走又被叫住。“你们统领呢,还没找到?”
韩梅刚抬起的眼忙又低下,“回陛下,还没有。”
“真是奇了,卢琛不知道,孙奇微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陛下我……”被袁成复摆手打断,见他剑又回身前,韩梅匆匆行礼告退。
不想等了一时人还没到。袁成复剑已又走完一套,坐在树下晾汗,摸着自己的剑,手边还放着燕王给的剑。比不出哪把更顺手,感情上还是喜欢陈仪传他的这把,将来师弟丁瑛成才,这剑便要再传与他。
“陛下。”韩梅回来了,身后金乌黎和宫人依次行礼。
“这么久?修容出门,没想到要走这么远吧。”袁成复让人上茶,却不赐座,想坐,唯一合礼的就是坐自己身侧。看金乌黎抿着嘴不说话,更不用说扬个笑脸认错,他把剑擦净回鞘,顺手递给立在一侧的韩梅,起身走到金乌黎身前,拉起她的右手手腕,“怎么,还非要我亲自请你?”不想她轻嘶一声,倒忍住了没把手抽出来。把她衣袖推点上去,瞧见淤青,抬眼看韩梅,韩梅果然避开眼神。
“路上摔了?”没想到金乌黎点了头,袁成复自然跟着装傻,拉着人慢慢坐下。茶递过去,想她几日礼仪学得到位,饮茶已颇为优雅。他接了空杯,顺手握了她一只手,将人仔细瞧了,替她理了簪花,手顺着发髻落在面庞,擦过唇角。发觉她一颤,不由一笑,凑得更近,旁人看着颇为暧昧,“我当坊主自愿为两国和平献身。”
金乌黎还是忍不住后撤了些身子,抬手推拒,却被直接抱在怀里。而袁成复方才练功脱了一层外衣,这一动,胸前恰好敞开了些,抬起的手就碰在锁骨下。她登时呆住,脸渐渐烧红。袁成复一时也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眼神飘忽抱着人不敢乱动,瞥见她咬了唇泫然欲泣才轻咳一声拉开距离。
“……莫怨我,自你哥请愿将你许配给我,万统领就不在宫里了。好好待着,莫给人口舌,我会让他去找你。”
宫人在原地站着呼气都不敢大声。帝王的住所,莫说后宫嫔妃少来,能有幸踏入一瞥又全身而退的宫人回去都得烧上几炷香。以为自己要连带着受责罚,没想到无论是修容还是她这个小小宫女,都只是被陛下随意说了两句,唯一看起来像责罚的,也是吩咐她让修容礼仪不成不得出门。心本放进肚子,见陛下伸手摸了修容腰间挂的明黄穗子,脑海立刻晃过几种说辞,修容受宠,显然自己把罪揽过更为稳妥,而陛下仍是轻飘飘说了句好看就让他们走了。
袁成复一个习武之人怎会感知不到身前宫人的紧张,他看看如蒙大赦跟在主子身后的宫女,看看忍不住回了头的金乌黎,面上不显,内心一声苦笑。
和金乌铭会面,最终敲定和亲事宜,他说,金乌黎恐怕会恨这做哥哥的一辈子。金乌铭呢,反而笑笑,说:“她会恨我,但在巴彦又有什么好?也像母亲那般嫁三次?移风易俗,孝文可不好做。汴梁太繁华,她最恨的,恐怕是你。”
什么时候自己也学了这般浪荡的样子。太后嘴上不说,听他亲口认了纳妃之事,显然松了口气。怕他拱手送了和平?怕他拗着做离经叛道之事?怕他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叫人攻讦?在这个位子,**浅反而成了过错,也许相比世俗万物,追求个人的自由永无尽头。
韩梅仍捧剑站着,低着头,似是等他问责,他若不发话,两条胳膊端废了恐怕也这么站着。这种小节他已经提醒了多次,如此刻板拘束,倒显得好像是他们逼迫她来的。也只能慢慢来,尊卑、任务、命令,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刻进了死士的身心。他完全能理解万知,为什么仅仅一次简陋的交谈就于心不忍。他也会想,是不是将来一切都变了,就他这个义兄不会变。
他问韩梅:“修容说你了?”见她摇头,想了想,又问,“她想碰你的脸?”
她的手不由握紧了,“……属下知错。”
“抬头。”瞧她隐忍的神情,他笑了,“我当你跟我们都不一样。好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过得安稳了,才有心思想外貌……你真不知道万知在哪儿?”
韩梅没再低头,但不敢看他。
“把他找来,兄弟的喜事也不道一声贺。”他抬手,手指轻轻按在她脸上状如蚯蚓的疤痕,看人应激之下本想架臂格挡却选择了退步,神情里多了惊慌和茫然。他把剑提了进屋,“这件事,你也可以跟他说。别忘了让他教教你怎么说谎。”
万知的行踪旁人并非不知道,他只是不跟袁成复见面,该做的活一样没落下。卢琛已是在交接,准备去幽州,无心掺和;孙奇微知道这两个是拜把子兄弟,有矛盾很正常,过段时间放一放说开也很正常,懒得搅和,装模作样算一卦说二人近期不宜见面,就把这事儿撇了;其他人要么在宫外,要么从孙奇微那儿听说了消息,也不触霉头,就只剩韩梅跟他二人走得都近。
运河繁忙,汴河人也多,万知好走些远路,跑到黄河边找一处草窝子,谁也寻不到他,偶有船过,兴许能发现那儿有个人坐着钓鱼。也不见得他真钓,竿动了,他一动不动,人早睡着了。蚊虫叮咬不怕,上下揣几个太医做的草药包,或是点个艾草浑身熏一遍,舒舒服服躺一天。
但他最近没怎么去钓鱼,好去芙蓉阁坐着。太静了,内心烦乱就全涌出来了。郝万章一走,芙蓉阁上下找不出个合适的来管事。丞相倒是大度,地契什么都给了内卫,每年照常分银子就成,做个甩手掌柜。叫他一个粗人看这风月,实在有些难为,不过他常常去,阁里无论男女,都挺安分。
新招的账房虽是个男子,但柔弱白净、慢声细语,也不知孙奇微从哪儿找来的人才,颇受姑娘们欢迎。问其会不会有天卷钱跟人私奔,孙奇微神秘一笑,宫里捞出来的,有数。确实,这人看着温和体贴,实际跟外人都不远不近。
“万爷既然烦闷,怎不叫人唱支曲儿?自己人,不收钱。”
“你怎知我心烦?”
“您把台上奏唱的姑娘都盯怕了。”
万知蓦然笑了,放下瓜子,将包间帘子拉了一半,“孙爷为什么带你出来?”
“小的是菱娘的弟弟。”
“哦,孙爷这般喜欢你姐姐,没把她赎了,却把你捞来陪她。”
“孙爷这般地位,我们不敢高攀。”
“那你呢,你苦闷些什么?从宫里出来,又有这般好差事,还不开心?”
“我若说了,万爷会不会赶我走?”见万知摆手,他继续说道,“我杀了人。有个熟识的宫女染了病,治不了,也没钱治,只有等死,我把她扼死了。”
再看对面这十五六岁的少年,任谁都觉得不一般,万知笑笑,“你并不愧疚。”
“没错。我在想自己的命。若非孙爷,公公嫌我晦气,我这过继的儿子怕是死路一条。我父好赌,输了娘亲,输了女儿,最后将我也卖了,当然,他早死了。”
“这些话,你跟孙爷说过没有,还是说他不想听?”
少年露出些惊讶,“是……孙爷说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剩下的,让我赌。”
这个孙奇微,滑不溜秋。戴明望侯位被夺,凉州兵权给了冯自知,虽有庄福清留在军中,甘州毕竟不如凉州。袁成复有意让孙奇微去领兵锻炼,也是给朝中一个交代,莫再提孙奇微过去犯的案子。孙奇微却说自己愿意做内卫,愿意做禁军首领,愿意做士兵,也愿意做寻常百姓,唯独不想做马谡。
“和女人在一起,不甘心?这么多美人,没几个有这福分。”被说中心事的少年红了脸,万知笑了,“高芝,我记住了。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能替他们把那二两货管好,算你的本事。”
少年恭敬行礼,掀开帘子,看到坐在角落里的韩梅,回身禀报,身后茶桌已没了人影,再往楼下看,女人自然也不见了。这般仪容的怪人却能自由出入皇宫,少年投向台下伶人歌舞的眼神,不知有几分失落、几分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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